在日本赏樱

译者：王志镐

樱花初开，便欲结伴去赏樱，恐怕这是日本人独特的习惯吧。不用说染井吉野樱花树是日本之树，无论去哪个国家，春天都有代表该国的树木，加上美不胜收的花。说起来在我去过的国家，在花下聚集饮酒的人却从未见过。在最古老的日本，比起樱花，似乎梅花更是设宴的对象，但是梅花盛开季节天气尚寒，一定不如近来那样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日本人喜好赏花，认为一到春天，灵魂就会复活，我想这一定与日本人传统的季节观有关吧。按照这种想法，人类的生命被认为与山上的各种树木有同样的周期。一到春天，人类的生命就复活了。然后，迎来了生命活跃化的夏天。秋天则是生命的衰退期。冬天是封闭的生命微弱地维持时期。

    因此在古代的律令制下，罪犯被施行死刑是在晚秋。在生命似乎封闭的季节处以死刑，被处刑的灵魂要复活似乎就没有了障碍。

    在孩童时代，我对只有人类一年中必须过着同样的劳动生活多少怀有不满。而山的树木冬天多半没有停止活动，山上的动物也进入了冬眠。尽管如此，人类在整个一年中，以几乎不变的节奏劳动着，总觉得人类是作为一种吃亏的生物来到世界上的。

    因此，每当走在山村的时候，我就有一种解放感。只有山村尚有与季节共同生活的人。一到春天，树木，花草、鸟类、昆虫一齐开始活动起来的样子，就像生命从土地、大气和水中喷涌而出。在这时候，山村的人们开始活动，山村在寂静中迎来了自然于晚秋封闭的生命活动。

    或许这样的生活方式，只能证明文明的发达程度低下。文明的发达程度，是不受自然制约而创造人类营生的过程。整个一年以同样的节奏运转的都市和工厂的存在，就是发达文明的象征。然而在实际上，山村因不受自然的制约，劳动和生活部分可以扩大。

    我不想对此作别的责备，人类克服季节的差别，这是人类的自由。但是在我们的背后，也有不与季节共同存在的自然世界。然而人类一边接受自然的恩惠，一边生活着，这么说来，人类一面不论让文明发达到什么程度，一面与季节共存着，不得不接受作为季节的这种时间的流逝吧。

    一到春天，万物苏醒，到了秋天，就缩小了这种活动，如果人类不能接受这种时间的流逝，恐怕自然就要荒废了。人类如果在一年中同样地对待自然，只能破坏自然。

    文明的发达程度越是低下，作为季节表现出来的一年时间的流逝与人类的生活正在调和之类的说法，是对人类历史的讽刺。哎呀，如上所述，人类现在也许克服了所谓季节的时间流逝，正在创造自然吧。

    一年中，有绿色的宽阔草坪的高尔夫球场，有人工降雪的滑雪场，而农业在设施和园艺方面都一般化，也许在一年中，持续生长的树那时也生产出来了。我只觉得脱离了自然制约的人类，现在也许在开始创造没有季节的自然吧。

    近代文明拥有四季本身，已经被看作一件麻烦事了。因此建造了整个一年室温不变的工厂，创造了整个一年不变的生活节奏。然后根据这样的发展，我们渐渐忘记了自然。我们与季节的交往被忽视了，在季节的帮助下过日子，却忘记了生活，也就是忘记了自然。

    樱花初开，我就出门赏花。对染井吉野樱花树的花团锦绣惊讶不已，在如霞的白色的山樱树下驻足。看到那樱花树下，人们的宴席盛大无比，感到由衷的快乐。

    只有在这时候，抵抗似乎克服了季节差异而来的文明历史，我们才会有人类还在与季节共同生存着的切身体会。然后就如古代的人一样，为生命蒸蒸日上的春天而快乐。自然与人类的关系维系成一体，关于四季时间的流逝，那时候我们会有重新的再发现。

    摘自《山村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