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悲哀,谁言寸草心
是不是有些伤痛,我们越是惶恐不安,它就越会变本加厉;是不是有些绝望,我们越是无力挽救,它就越会凄凄惨惨;我想问,这些是不是,是不是?
还有十多天,就是阳历2018了。中午的时候给爸打了个电话,本想问问家里的年货办好了没有,爸却是很高兴,好象电话那端已是笑容满面的样子。爸说,年货全都办好了,买了四百元钱的鱼,三百多元钱的肉,家里现在下雪了,要把它尽快腌制,等我回来的时候就有香肠吃。说到尽兴处,又好象看到他眼角的笑容挤出了一条条纹。紧接着他停顿了一下,从他的语气和语调中,我知道他一定很悲痛很惋惜却百般无奈。爸告诉我患了肝癌的孙爷,因忍受不了病疼的折磨,昨晚吃了几十粒安眠药独自走了。
当我从爸那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也没什么太大的起伏情绪,只觉得孙爷已是人生七十古来稀,就这样静静的走了也并不是一件坏事。但当我听爸说是因为他受不了癌痛的折磨而选择终结生命的方式时,一股悲悯不由得从心底涌出,遍布全身。
在我印象中,孙爷好象总是闷闷不乐,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也不想过多接触人,自然沟通交流能力就很差,甚至到了一种口吃的程度。但他人特好,总是喜欢把自己买来的苹果、桔子、梨分给我们吃,而我们每次都不敢从他手中接食物,生怕他的乙肝病毒传染给我。正是这些我们本无意的提防和戒备,深深的刺痛了他,却使他更加沉默寡言,更不想与人接触了。他从早到晚没完没了的抽那五元钱一包的劣质烟,我估计他在五十岁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的肺薰得黑黑的,用X光一放射肯定是肺叶纹理增粗。他总是喜欢在嘴里衔半截烟在工厂里做收发,干那些不轻也不重的活,五点回家扛出锄头在屋前屋后整理那不大不小的菜地。而这些现在孙爷已经不能做,也永远没机会做了。
去年夏天,我坐了一宿的火车从广州回武昌看同样遭病痛缠身的父母时,孙爷刚从镇医院输完液回来,躺在那间阴暗潮湿的小屋里,下肢浮肿得连袜都不敢穿,几只苍蝇嗡啊嗡的在腿上飞来飞去,一架二叶吊扇无力咿呀咿呀转着冗长的闷热夏季。我提着水果看着那落魄,哀败的样子,总是有股无名的感伤和怜悯涌上心头。他望我笑了笑,却笑不出甜蜜。
孙爷有三个儿子却没有女儿,他总是喜欢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看夕阳一点一点落下去,然后看星星或者月亮从天的另一边爬出来,好象他的眼里心里就如夕阳那般落寞,却又总想看到希望。他跟我爸说,如果他三个儿子当中有个是女儿就好了,他可以在他年迈丧失劳动力或者久病缠身的情况下,有个依靠,有个盼头,在他遭媳妇叫骂情绪低落的时候,可以去女儿哪里避避,寻得一片安慰。
可是他现在的几个虎子,全都是个“妻管严”看媳妇眼色行事没主见或斤斤计较的混球一个个,自己有了病也不给医,宁可让自己睡着床上一天天等死。
这让我不得不想起海明威在《老人与海》中那个叫圣地亚哥的古巴老人,他在84天里没有打到一条鱼一尾虾。这对于一个渔夫来讲,他的绝望程度可想而知,但是他始终不承认自己的失败。他坐在海边,孤独、消极、沮丧甚至绝望一次又一次袭击着他,有时候是一种表情,有时候是两种,有时候甚至几种感觉齐上阵,最后逼着他选择了绝望。
我想,孙爷也经历这种煎熬。他痛苦、沮丧、消极、挣扎、最后都于事无补,最终抓起一把安眠药,塞进嘴里,静静的睡着,然后绝望的走了,留下的只是让后人深思。
我不想说孙爷的悲剧是谁的错,或者说是谁的谁很无奈,没钱也没法去帮他医治。或者即使去治也是个不治之症,白白浪费钱,纵然是有千千万万个理由,我也不想说。
这在中国类似的事情太多了,知道的,不知道的;有被挖掘的,没被挖掘的,都不计其数。
我只想在心底里对孙爷说,一路走好,快过年了,那边也一定会和人间一样,有鞭炮有烟花也有一副副火红火红的春联,同样也有欢声笑语,您不会孤单的…
今天把它写出来,发表在个人博客和网站,只是出于一种对孙爷的同情、怜悯以及心中的感伤,除此又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