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爱够
刚刚老干科的璐璐打来电话说,单位的老领导王处长走了,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殡仪馆送一送老人。
王处长名叫王成,是一名离休干部,解放前就参加了革命工作,听说他还参加过平津战役。前不久才听说他女儿刚刚给他过了90岁生日。我参加工作那年他正好退休,对于他的平生我不是很了解,大多是听别人讲的,听的最多段子就是,因他军旅出生为人耿直,从不怕批评和意见,总喜欢在开会的时候说:“大家有意见或建议就直说,我是王成,欢迎大家向我开炮!”
这些年来,因为我的孩子都是我一个带着,平常我们工作都忙,家里也没有老人帮忙带。很多日子就靠院子里这些退休了的爷爷奶奶们帮忙照看着,儿子基本就在这个院子里自由长大的。他们见证了我孩子的成长,我也见证了他们一步一步的走向衰老的过程。
平常日子他们的生活非常有规律,早上我们忙忙碌碌的踏上去办公室的路,总会碰到他和老伴刘奶奶从外面回来,他们每天都很早起床,走着去散步,到街上吃过早餐,然后慢慢地走回来,他们是北方人,对吃食很简单,不像院子里的其他老人,每天都会拎一大篮子菜回来。
他们一般只会带上几个馒头,几个小菜,在家熬上一锅稀饭,然后在院子的大树下和一群摘菜的老人聊天,中午稀饭馒头吃过后,几个老人就会在树下打几圈麻将,傍晚再吃点面条就会再出去遛弯转悠。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见不到他们的人,我们就知道他们肯定出去旅游了。他们没有和孩子们一起生活,孩子们也不过来打扰他们。这些年基本走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那年香港回归,他们第一时间就去香港玩了一圈回来,第二年又去台湾,每次出门回来,那些还围着儿女转,帮着含饴弄孙的老伙计们很是艳羡,总说他们想得开,心态好。
有一次我看到一群人都在树下玩深蹲和蛙跳,我记得那年我还没有三十岁,对于我这个年纪的人当然不成问题,可是很多五六十岁的老人都不能轻易蹲下来,只有他们二老很轻易的在那里连续的蛙跳,那时候他们年纪都快七十岁。
七十岁,古稀之年,七十岁不是应该老态龙钟吗,不是应该步履蹒跚吗?
总记得他们蹲在那里跳跃的样子,我第一次知道,老原来还可以这么年轻。让我在后来的生活中,我总是喜欢做跳跃的动作,蛙跳,跳绳,我希望在老去的路上一直有这样轻盈的体态。
十年前,王成老人不知道怎么就老年痴呆了,当时家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只知道他很忘事,出去玩也不记得回家的路,脾气开始变得特别暴躁,每个人的话都不听,还动不动就摔东西。
后来才知道老人是病了,儿女们才来到身边帮忙照顾,刘奶奶依然不离不弃一直跟在左右,作息习惯和往常一样带着他遛弯散步。儿孙们休年假的时候,就会陪着两位老人到附近的农庄和景点小住几日。
再后来老人一个人都不认识了,只认得老伴一个人,院子里的老同事和儿女们都不认识了,但人也温顺乖巧了,我们每每碰到两位老人,总是刘奶奶在前面,王爷爷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默不作声,就像幼儿园里乖巧的孩子一样,刘奶奶让他干嘛就干嘛,我想即使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的内心还是知道最依恋的人是谁吧。
听说清早起床的时候,才发现老人已经离世,家人们还是心有不甘,把老人送到了医院,听到医生的宣布才真正相信是真的。我们和他的女儿很熟悉,老人病了的这些年基本都是退休的女儿在照顾他们,女儿说,父亲这辈子就没有住过医院,也没有别的病痛,从来没有折磨过他们做儿女的,哪怕走,也是这么安详,因为有母亲陪伴,父亲即使得了这个病也没有让我们为难过。
到了殡仪馆,我拉着刘奶奶的手,宽慰她不要伤心,她呆坐在长椅上说,“从此我就是一个人了,他陪了我快七十年的风风雨雨,终于把我扔下了,我都还没有爱够,他怎么舍得扔下我,他肯定怕我心脏不好,怕和我告别的的时候难过,就这样睡熟后偷偷的溜走了。”
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潮湿地划过我的脸颊,在这无常的世界、每一步都是迈向未知,也许人生重要的是“活〞,为爱而活,每时每刻才是活生生的,只要不失真心,成熟与圆满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