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一身锈
文/庄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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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觉过后,想出去转转。
秋风乍起,树木葱茏,并不觉萧瑟。倒是派出所门口的两盆三角梅开始凋零,玫红落了些许。
等红绿灯时,我又看到那个中年男人歪靠在BRT通道入口的不远处看书。
头顶是宽阔的高架桥,可以避雨。我穿过马路时,他正好抬头,和我四目相对。他或许记得我,也或许记不得。
我因为上次询价最终没有买他的书,多少有点愧疚,匆匆扫了一眼地摊,目光就跳到别处。地上那块有霉点的布上除了泛黄陈旧的书,还多出两个一模一样蓝紫色花纹的陶瓷罐子,不可能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正好另一个路口的绿灯也亮了,我没有停留,大步流星地走过。四个花坛的葱莲依然茂盛,素白的花在秋风里摇曳,我很快将那个中年男人抛之脑后。
临近下午上班时间,我又下楼一趟,如果秋雨不再滴答,就打算把电动车上的雨衣收起来。刚打开后门,就看到一个身影正用方便筷在绿色的潲水桶里捞着,左手拎的塑料袋里已经装了小半袋残羹冷炙。此人似曾相识,对,是BRT车站那个看书的中年男人,穿酱色的呢子外套。
雨衣不必收起来,雨棚上仍有雨滴在吟唱。我一回头,那个身影匆匆离开,我看到酱色外套上背着一个乳白色的背包。
保安大爷在收拾纸盒包装,我问,那人捡桶里的食物,是自己吃吗?
应该是的,也可能会拿回家煮一煮。我上次看到三个人从潲水桶里直接拿了吃。保安大爷很镇静,见怪不惊的模样,不像我这般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个人是在车站卖书的,我见过。我们有吃不完的工作餐,可以跟他留着,倒了也是浪费。我对保安大爷说,保安大爷是老板的叔叔,他也同意。
只是不确定他什么时候来,而且我感觉他有傲骨,会认为这是嗟来之食,未必接受。我心里五味杂陈,穷困潦倒到什么地步,才会从潲水桶里去扒拉食物,在可以吃低保的社会里,怎么还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
上个月末,是我第一次停留在他的地摊前,站着浏览书目,是因为那天穿的牛仔裤委实不方便蹲下去。况且洁癖心理作怪,翻动书的欲望也不大,总觉得书不像是收来的,而是从垃圾堆里淘来的。
他看书时聚精会神,让我有一丝好奇。跟一般的商贩不同,他完全不兜售,一副爱看不看爱买不买的清高样。这个地摊又像是一个流动书摊,谁都可以瞧上两眼,但买的人一天也难碰上一个。当当网上的新书,也不贵,谁愿意买来历不明的旧书呢。
我还是一脚前一脚后,勉强蹲下来,翻我膝盖前的《秋海棠》,是一本小说,作者秦瘦鸥,书本背后的定价是1.83元,看来有些年头了。
“你这书,卖吗?”我望着中年男人。
“卖啊,又卖,又看。”中年男人终于抬头,嘴巴上生硬的胡须明显虚增了他的岁数,他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更让我有些诧异。
“多少钱一本?”我指着地上的书问,地摊一角有我们80年代的画书,手掌大小,上面是图,下面是几行小字,倍感亲切。
“十块钱一本,无论厚薄大小。”
“就这些书吗?”我的意思是还有更多选择吗?
“哪能?肯定要推陈出新,更迭才行。一边收一边看一边卖。”
听谈吐,应该是个文化人。看衣着,又确实不修边幅。
我始终考虑摸书洗手,这书买了要如何收纳的问题,这是我的自身毛病,一时半会儿改不了。基于这个原因我离开了书摊,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
我在潲水桶旁边静立了一会儿,我很后悔那次没有买他的书,如果明天他依然在,就一定再去光顾。
这个世界,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某些地方,在深沟和一身锈的很多,我们没看到,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又或许我们都在深沟,但仍有不少人在仰望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