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疫情把门关上时，给孩子开一扇窗

掐指一算，二月份里3岁的儿子和8岁的女儿只下了一次楼。关门闭户的日子里，常常是“身未动而心已远”。两娃最喜欢并排站在飘窗上，小脸紧贴着玻璃，直到口中的呼吸在冰冷的玻璃上氲出一团白雾，再不舍地往旁边挪一寸继续贴着，满眼都是对外面世界的渴望。

这个时候，我可以置之不理，由着他们，也可以用游戏诱惑他们回客厅，也可以用零食分散他们的注意力，那样的话就不会听到他们喋喋不休地嘟囔着“要出去玩”，也不会来烦我了。

但是我还是想和他们一起直面自己的情绪，一起“触景生情”，一起体会那些对过往热闹日子的回忆、对外界的渴望和宅家的无奈……因为这就是他们将来也会遇到的真实的生活。

我希望他们能明白不同的人或者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境遇下看一样的景可以生出不一样的情。看到雨天时，不是所有人都悲伤，同样看到晴天，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愉悦。

所以在今年特殊的二月天里，我们虽然没出门，但变天时在窗边就可以感受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场景。当正月里少有的雷声吓得小朋友一惊时，我就带着他们对着窗外振臂高呼：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即便他们现在还读不懂诗的悲凉，也搞不懂为何妈妈的眼角会有泪，但至少他们知道了，面对电闪雷鸣除了害怕，还可以做些其他的。

当窗外阳光灿烂的时候，我会把窗户开到最大。我们站在窗口，让窗外的风直扑到脸上，一边闭着眼感受暖风拂面一边念着《题临安邸》：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想像自己是诗人站在西湖边，面对如此美景为何还是心中惆怅。

女儿站在窗边望着空荡荡的小区广场和封闭的南门，也仿写了一首：

门外大门窗外窗，广场歌舞几时起？

暖风熏得宅人醉，直把窗台作看台。

我一直认为模仿是学习的前奏，抛开押不押韵这些，她能够观察到小区与平时的不同而有所感触，就已经是真实的体验了。

女儿上小学以来，班主任老师很用心地安排一些排队等候、课前早读这样一些碎片时间让孩子们背古诗，一周两三首，不知不觉一年下来也积累了近百首。疫情期间，老师也坚持隔几天发一首古诗让孩子们背，即便没有教材也没有中断学习的过程。

恰有一日，老师布置的是刘禹锡的《秋词》：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打破了以往诗歌“悲秋”的传统，这虽然是秋天的诗，却也是我们所处的这个春季所缺乏的：如何在一片悲凉中保持希望，向上生出一片灿烂。

于是隔着窗，我们一起触摸了“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的风，拨动了“细如愁”的“无边丝雨”，看到了二月春风裁出来的“绿丝绦”，还发现了“黄昏庭院柳啼鸦”。疫情阻拦了我们出门，却拦不住发现美的眼睛。

到后来，我们晚上有时也会趴在飘窗上，用枕头堆出小船，用羽毛球拍做船桨。看着小区的人工湖，想象自己在江边畅游，吟着的是《舟夜书所见》：

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

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有一夜，女儿看着小区外面又仿照了张继的《枫桥夜泊》写了首《窗台夜眺》：

月落车鸣红灯闪，垂柳镜湖无人玩。

花侯路外高铁站，何时才能去武汉？

写完又问还能不能去武汉找瓜瓜弟弟玩，我才想起好像忘了告诉她瓜瓜一家已经搬去了成都。

家里的弟弟虽然听不懂我和姐姐在念什么，但见我们时而高声时而大笑，也觉得有趣，跟着我们一唱一和。于是我们在窗台看景，窗外有人向我们这边看的话就可以看戏：一个睡衣女和两小屁孩在飘窗上，排着队踱着步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念念有词。

这个最长寒假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现实。直面可能会带来短暂的失望，但只有直面才能了解现实的残酷，才能更用心地活下去。要知道每一个宅家无聊的今天，都是新冠病患苦苦期盼的明天。哪怕是现在我们已经可以亲身入花田去追“飞入菜花无处寻”的黄蝶了，每一天武汉仍有数名新冠重症离开人世。

当远方无法到达时，即便身陷苟且，也要心存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