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我在精神院(外)抗抑郁(6~10)
六、【隐私】
我觉得我国的医保报销流程有Bug,
因为医保局的小姐姐一直追问着我的病情。
大厅这么大,环境这么静,男人女人这么多人,她非要扯着嗓子问我:“你说呀!你到底是什么病!”
实不相瞒,这是我第二次衷心希望自己得的是癌症。
我有点羞于启齿,于是弱弱地卖萌:“哎呀~就是身体不好啦~嘿嘿~”
——无疑,在女人面前卖萌,无异于自杀行为。
她更加不耐地追问:“问你什么病你就说什么病!说呀!什么病!”
我的情绪也被点燃了,老气横秋地一坐,破罐子破摔地扬着头回吼:“抑郁!重度抑郁!”
那气势,简直跟黑社会老大在问“剁左手?还是右手?”似的。
虽然我强撑着一口气,但我的脸还是禁不住地发烫,我觉得大厅所有的目光都射在了我身上。
我想,如果一束目光真的是一根刺,那我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是一只浑身是刺的豪猪。
没想到这位小姐姐还跟传菜似的往大厅另一头喊:“是抑郁!抑郁!”
大厅另一头的小姐姐回道:“什么?是抑郁?抑郁是吗?”
——你们能想象我内心的崩裂吗?
我觉得我像是等在产房外的丈夫,辛辛苦苦等了好几天,里面的护士跑出来跟我说:“生了!生了!是头猪!是头猪!”
然后医生跑过来握住我的手:“是猪!是猪呀!是头猪!”
然后我的七大姑八大姨满眼泪水地再三确认:“什么?生了头猪?是猪吧!是猪吧!!”
——OK.I 'm fine.Thank you.
七、【战士】
报销结束,我丧丧地走出大厅,感觉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弱弱地对我爸说:“刚才大家看我的眼神...”
“大家没有在看你。”我还没说完,我爸就接茬道。
“我觉得我的自尊受到了践踏。”
“所以你以后就大大方方承认就好了。”
我皱着眉头质问:“叫我怎么大方?这是病!又不是奖章!”
“是奖章啊。”
“什么奖?没头脑小姐的不高兴奖吗?!”
“是战斗奖章,你是从枪林弹雨里活下来的人。”
——原来在我爸眼里,抑郁是我的战斗奖章,而我,是从抑郁的枪林弹雨里活下来的,战士。
八、【噩梦】
新的一天开始,首先迎接我的,不是第一缕阳光,而是一场战斗,一场大脑和身体的激烈PK。
每天晚上,我都被梦魇折磨,半梦半醒之间,噩梦的轮廓就尤为清晰,我的身体努力让我摆脱梦境,艰苦卓绝地帮我撑开眼皮。
但我的大脑就像个敬业的妓女一样,大声叫嚣着:“欸欸欸!别停别停!还没做完呢!”然后把我眼皮一关,就拉着我堕入昏暗无边的梦境。
就算挣扎着醒过来,都是头痛欲裂。像脑子和身体打了一架,让人精疲力竭。
早晨大概有两个小时,我都会经受这种“梦到梦里醒不来的梦”的折磨。抑郁爆发以前,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噩梦也能这么折磨人。
现在我发现了,光是这一点,就能把人折磨疯。
九、【名节】
凑够了去北京的盘缠,下一步就是要准备好足够的药物。
因为时间紧张,实在来不及去市区,我决心去本地的小精神病院配药。
这个想法遭受了我爸妈的坚决反对。
在我们这个上个街就能碰到3个前男友的小地方,熟人实在太多了。他们为了保住我的“名节”,硬是不让我自己去配药。
我自己倒是坦荡得不得了,早上拿着病历和医保就风风火火地往医院冲。
十、【脱敏】
看到医院的大门,我不禁失笑。
这所精神病院在我们的称呼中,有一个温情的名字,叫爱心医院,常常出现在年轻人的日常聊天中。
在我前20年时光里,一旦朋友间想吐槽另一个人,就会说:“你爱心医院刚出来的吧?”或者“你快到爱心医院去看看!”
自从我生病后,朋友们照顾我的情绪,已经戒掉了这种骂人方式。
有一次,和一群新朋友玩桌游,一个人对一个猪队友骂道:“神经病啊你!你应该到爱心医院去看病!脑子有坑!”
我朋友听了,急得面红耳赤,随即拍案而起,对着那人叫嚣着:“怎么了?爱心医院怎么了?会不会好好说话?!”
搞得在座一众人等满头雾水。
我在背后拉拉她,悄声说没关系的。
我知道朋友们都是为了维护我,但其实我是真的不介意,要接纳就要学会坦荡,虽然对待病情,要做到落落大方还很困难,但至少我没有和起初一样讳莫如深。
我希望我能和所有患者一样,学会慢慢“脱敏”,然后当有人问起时,我能笑着说:“是抑郁症啦,但我现在好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