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栀子香

2024-12-02  本文已影响0人  邃渺

(声明:原文首发,文责自负)

十岁那年,我还是个调皮捣蛋的小鬼,整日在外面疯玩,对家中的艰难处境浑然不觉。父亲重病缠身,往昔的活力消失殆尽,而家庭的重担,便沉甸甸地落在了母亲柔弱的肩头。母亲默默承受着这一切,脸上总是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将所有的苦涩都深埋心底。

那时的我极为顽皮,总是给家里添乱,四处乱跑,没有一刻安宁。秋收时节,家中庭院前堆满了金灿灿的稻穗。父亲身体稍有起色,便期望我能帮忙打稻穗,他虚弱地呼唤:“儿子,来搭把手。”我却满脑子都是成为英雄的幻想,捡起一根木棍在空中肆意挥舞,还大声叫嚷:“我要当大侠,才不做这个。”木棍不慎掉落在母亲身旁。母亲正弯腰用力挥动连枷打稻穗,她那在阳光下略显单薄的身影,却透着无比的坚定。那一刻,我真切地意识到母亲是最能吃苦耐劳、最为坚强的人。还记得家门前河边,母亲亲手种下的那棵栀子花,也在默默陪伴着我们。

两年后,我因难以忍受父亲病重后的坏脾气,毅然离开了家,从湖南前往福建外公处。其实我当时理应体谅父亲,他也在坚强地与病魔抗争,只是病痛使他变得有些烦闷,这成了当时家庭困境中令人悲哀的一部分。临行时,朋友满脸担忧地问我:“我还能再见到你吗?”我故作潇洒地回应:“当然可以呀,我们是好朋友,怎么会离开呢?你要相信,友谊不管是在天涯海角,他都会在的。”母亲陪同我前往福建,可在她返程时,我却悄然离开,没了踪影。她或许有些失落,但觉得这对我而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我不知她离去那一刻是否落泪,即便落泪,她也必定不会让他人瞧见自己的脆弱吧。

在之后的几年里,我与母亲仅能通过网络交流。她每天都会发来消息,可那时的我却觉得这些话语啰嗦,总是敷衍地回复几句,而母亲始终满怀热情,从不计较我的态度。

初一暑假,我独自回乡办理身份证,顺便探望久别的父母。尽管年纪渐长,但心中仍残留着些许稚气。夜晚,我坐在出租车上,任晚风拂过脸庞,望着那轮明月,心中清晰地浮现出“思乡”二字。虽仅离开一年多,可我对故乡的思念却如潮水般汹涌,难以平息。

车到家时,夜已深,家中却灯火通明。父亲早已点亮屋内的灯,静静等候,母亲也出门相迎。我下车的瞬间,父母立刻簇拥过来。我深知,即便离别一年多,这份亲情也永远不会消散,无论是百年以后,千年以后,无论岁月怎么扭转消逝,它都将永恒存在。次日清晨,阳光洒落,洒在树上、地上,也洒在我这颗归乡游子的心上,我们的身影映在地上,永不磨灭。

几年前母亲在河边种下的栀子花已然盛开。我静静凝视,惊叹它历经风雨仍在此处。尽管花瓣已凸显枯萎之态,但淡雅的花香萦绕不散,那清纯的香气,好似能伴人进入甜美的梦乡。我不禁思索,这花香或许就是家的温暖象征吧,只是不知这世间,还能留存多少这般令人安心的栀子花香呢。

我走进母亲的后园,此地原先由奶奶打理,奶奶去世后,母亲接手将其变为菜园。园中那棵桃树,我已记不清它在此生长了多少年,只记得自我有记忆起它便存在。童年时,它还曾结出桃子供我品尝,如今却已不再结果,唯有枯枝与翠叶在风中摇曳,虽略显萧瑟,却也别有一番韵味,我想它的一生也算有所值了。

往园子深处走去,便能看到母亲在菜地里除草。烈日炎炎,阳光无情地照射在母亲瘦小的身躯上,她宛如群山中的一座矮峰,虽不高大,却有着无比坚韧的力量。她每一锄头都用力且用心,若是换作我,决然无法像母亲这般坚决,哪怕是与母亲比试拔草,我也远远不及。母亲在我心中那坚强的形象从未改变,她对子女的爱亦从未更改。

然而,就在我沉浸于这些美好回忆时,命运却如顽童般开了个残酷的玩笑。这个家庭似乎注定多灾多难,两年后,母亲因生活压力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饱受病痛折磨。父亲无力照料,外公只好将母亲接走。多年未见,母亲踏入家门的那一刻,我才惊觉她已病入膏肓。她才三十多岁,应当如此的年轻,却已皮包骨头、面黄肌瘦,身形极为瘦弱。但我明白,母亲内心深处仍保留着那份坚强。

母亲躺在床上,我静静坐在床边。此时我才发现,原来母亲并非如我想象中那般无所畏惧。她也惧怕死亡,担心自己离去后儿子便没了母亲,家庭也会支离破碎。她眼中满是无助与恐惧,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紧紧拥抱着她,哽咽道:“妈,别怕,有我在,您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母亲闻言,泪水夺眶而出,声音颤抖地说:“儿子,但愿如此,妈相信你。”

为了给予母亲强大的精神力量,让她重拾坚强,我开始撰写关于她的文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神明没有上帝能拯救母亲,只有我能成为她的希望。我愿倾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将生的希望传递给我挚爱的母亲。

母亲住院治疗后,病情逐渐好转。她开始能够进食,也能摆脱悲伤情绪,与我畅聊未来。只是在治疗过程中,母亲丧失了大部分记忆,好在她还记得我。有时,我需反复向她讲述事情,她也会重复自己的话语,但这已足够。只要母亲能够好好活着,陪伴在我身边,对于我而言便是莫大的幸福了。

那晚,母亲从医院归来,我因晚自习回来得很晚,将近十点才到家。母亲却仍躺在沙发上静静等我。她温柔地说:“昨晚太累,忘了给你准备夜宵。今晚特意等你,快来吃点面包。前几天和外婆逛街时,我本说自己想吃面包,实则是想留给你,儿子,我知道你喜欢。”我静静地凝视她,回想起昨天,她并没有很早的睡着,而也是同这样的话语,害怕我晚上饿着肚子,给我准备了夜宵,往昔的回忆涌上心头,想起她每晚的牵挂与关怀,感到了久违的温暖。我轻咬面包,竟觉其中似有一丝栀子花香,泪水也随之滑落。

终有一日,那个顽皮的孩子会长大成人,会时常想起这个温暖的家,会在不经意间闻见那熟悉的栀子花香,会深深怀念起亲爱的母亲。或许他也会在某个角落种下一棵栀子花,静静的等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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