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第七代

2019-12-01  本文已影响0人  野比A梦

翟小鹏想当一名导演。这是两个意思,一位导演,有名的导演。

他其实算一名导演,因为他毕业于某大学的导演系。某大学的意思是那是一所给钱就能上的野鸡大学,因为太没名气,放在小说里只能写成“某大学”一笔带过,根本没法为这个人装任何逼。在这所大学毕业的人也只能成为小说的配角,电影里面的路人,生活里的失败者。

他就是这样一名导演,而我也是这样一名作家。

我们都没有任何代表作,而我会偶尔这点东西。小鹏喜欢我写的东西,他想我成为他的御用编剧。就像一直给张彻写剧本的倪匡一样,他希望我们能合作拍出一部牛逼的电影,这部电影能帮我们拿到奥斯卡最佳导演,最佳剧本。他甚至能够想象我们站在领奖台的样子,还提前写好了自己的获奖感言:

“感谢评委,很荣幸很得到这个奖,此时我只想说:王家卫,老子比你牛逼!”

我觉得那是扯淡,因为我从没见过有人在奥斯卡上用中文念获奖感言的。所以那时候我就知道,翟小鹏就是一傻逼玩意儿。

我和翟小鹏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从小时候起就特别喜欢看电视,那时候我们都没什么机会能去电影院,能看到电影的途径就是通过地方台,每天下午都会放映一部电影。每到那时候,翟小鹏就会从沙发上拿一个靠垫,坐在电视机前面一米左右,认真看完整部电影。

偶尔我会跟他一起看电影,而我每次只会坐在离电视几米远的沙发上。所以稍微大点,翟小鹏早早就带上了眼镜,而我视力依旧很好。

有次我问他:

“你为啥每次都坐这么近呢?”

小鹏头也不会的说:

“离近点,屏幕就大些,看上去跟在电影院一样。”

多年以后,我写一部小说时,提到了仪式感。当时我脑子里出现的,就是坐在电视机前的翟小鹏。可那部小说里,我写的始终确是在篝火堆前跳舞的印第安人。

那时候的电影可真纯粹,文艺片就是文艺片,娱乐片就是娱乐片。翟小鹏看电影的时候也很纯粹。他不会在看电影的时候吃任何东西,包括喝水,也不会去厕所,几乎也不讲话。用他的话说是:

“这样是对电影的一种起码的尊重。”

在我知道的情况里,翟小鹏似乎从来没有浪费过一个镜头。他对看电影这种事似乎有一种偏执,而这种偏执让他完完整整看了很多滥电影。他最多会在看完的时候才会说一句:

“这真他妈的滥。”

那时候的翟小鹏还不知道,他以后拍了很多更滥的电影。要是那时候的他知道的话,恐怕宁愿一头撞死,也不要以后当一个滥片导演吧。

但翟小鹏喜欢电影是真的。

等我们稍稍大一点了,家庭DVD也普及了起来。他们家很快就有了一台,那时候我就经常会看到他出入租碟片的地方。用他的话说,那里是他进入电影殿堂的第一个台阶。

通过那个地方,他看了很多电视机上不会放映的电影。

“这么牛逼的电影国内看不到,哎。”翟小鹏拿着《低俗小说》的DVD连连对我叹气。我却看不懂这电影牛逼在哪里,很多年后我有印象的,还是另外一部电影里周星驰模仿约翰·特拉沃尔塔跳舞的镜头。

有些时候翟小鹏会租到一些R级影片,就是那种有粗话,或者有裸露镜头的电影。这种电影在国外有严格的年龄分级,那时候的翟小鹏是不能观看的。可国内的盗版商却没那么实诚,谁给钱就能租给谁。

翟小鹏他爹把这种片子统称为三级片,他觉得那是一种诋毁,应该称它们为“有些许裸露镜头的剧情片”。我不知道翟小鹏是不是因为那些裸露的镜头才想看那种片子,我知道的只是他看那种片子也一如既往的一秒不落,认认真真看完。

但这让他爹很焦虑,每次电视里出现裸露,或者一些遮遮掩掩的性爱镜头时,他爹总是如坐针毡。一会儿跟翟小鹏的妈找些话题聊,一会儿又借口去上厕所,试图缓解这种尴尬。他爹一度以为是翟小鹏早熟,可后来他却慢慢理解了,翟小鹏只是单纯的爱看电影而已。

再后来他爹给他买了台电脑,翟小鹏平时窝在房间看电影了,他爹也才总算摆脱了看电影时的尴尬。

自从翟小鹏有了电脑,他就再也没去租过DVD。那时候想看什么片子都能在网上找到,而且还不用花钱,真是个美好的时代。

翟小鹏想当导演的梦想可能从他人生中第一台DV开始的。

那是他爹送给他的16岁生日礼物。我记得他拿到那台DV拍的一部影片是关于一条狗。那是一个周末,翟小鹏一早找到我,让我陪他去拍电影,我跟着去了。他拍的是一条他们小区里的流浪狗,金黄色,很脏。他打开DV拍的第一个镜头是狗在垃圾堆里刨吃的。就这样,翟小鹏拍了那条狗一天,几乎是一镜到底,直到太阳下山我们才各自回家。

没几天他把他拍的东西拿给我看,我看带子上写着三个字“狗日子”。里面除了那条狗刨垃圾,和别的狗打架,还有它跟一条母狗交配的镜头。很自然,很原始,充满野性。现在想来,那部电影可能是他拍得最好的一部了吧。不过按照分级,还是应该划归为三级片。因为里面出现了赤裸的性爱镜头,虽然那只是两条狗。

后来咱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他在导演系,我在中文系。他还是在拍着一些无聊的镜头,我还是在写一些现在看来狗屁不通的文章。

上了大学,翟小鹏就留了一头长发,到肩膀长度,胡子也刻意蓄起来,再重新配了一副黑框眼镜。用他的话说,这就是一个艺术家的标配造型。我没看出来他哪里像艺术家,不过帅是真的。翟小鹏五官清秀,皮肤白皙,眼睛很大,是一个标准的帅小伙子。这样的小伙子本来是应该出现在镜头前,作为一名演员的,可他却偏偏喜欢躲在镜头后面。这让我觉得十分惋惜,却又无可奈何,他对当导演这件事无比的固执。

可大学时代的翟小鹏却被荷尔蒙支配了大部分时间。那时候的他常做的事就是泡妞,喝酒,和妞拍一些无底线的“爱情动作片”。那时候他常说自己是一只“没有双脚的小鸟”,我觉得很有道理,所以他的“第三条腿”才会如此兴奋,急于接触“土地”吧。

后来翟小鹏回忆起那段时光时说:

“那才是真正的狗日子。”

我觉得也是那样,那时候的他是一头发情的公狗。但那也是他最纯真,最野性的时光。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拍了一部短片,讲了一个快死的老大爷嫖妓被骗的故事。还不错,他也因此得了学校的一个什么“最佳短片”奖。

我记忆里那是他唯一一次看到他登上领奖台。他在全系师生面前整整讲了两个小时。从希区柯克到王小帅,从什么方法派表演讲到花瓶演员对电影市场的消极影响。最后说到他的短片对人性的某些探讨——在性欲面前,死亡根本不值一提。

我觉得那全是扯淡,不过那也可能是他那段时间的真实写照。

自从他得了奖之后,他似乎又把重心放到了电影上来。也是从那时候起,他笃定自己将来会成为中国最有名的导演,“拳打张艺谋,脚踢陈凯歌”是那时候他的口号。他开始称自己为“中国第七代大导演”。他甚至组建了一个名字叫“第七代”的兴趣小组,和他那些系里的同学们开始了关于国产电影未来的讨论。

可他很久却也没有再拍出一些像样的东西来,他把这一切归咎于我故事写的不好。他渴望一些激烈的东西,而我写的往往是一些平淡的故事。虽然拍不成电影,可他还是喜欢我的故事,只是他追求的东西和我不同而已。

在那段没拍片子的日子,翟小鹏除了上课就是看电影。

“老师教的再好,不如我看电影学的多。”这是翟小鹏的肺腑之言。

那时候的他对看电影这件事还是一如既往的偏执。他会提前选好片子,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半天。我看到他还会拿个笔记本,偶尔在上面写些什么。他对电影的每一帧都格外认真,碰见特别喜欢镜头,还会暂停下来,仔细研究。那时候的他让我感觉他有点像一个导演了。

“其实用电脑看电影让我特别苦恼。”有一次和翟小鹏看电影时,他这样告诉我。

“为什么?”

“电影就应该在大银幕上看嘛,而且每次都应该坐在第一排。”

他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了一下,接着说:

“我是最贪得无厌的那一种,坐在银幕前的第一排,为什么坐得这么近?为了第一时间接收映像,新鲜热辣扑面而来,还没经过后排的人污染,一排一排传过去,一个一个传下去,变成邮票那么小的二手货,打回头传返放映室。”

后来我才知道,翟小鹏那突如其来的长篇大论是电影的台词。

那部片子叫《戏梦巴黎》。

临近毕业。翟小鹏的老师,老李,会给他介绍一些拍小广告,宣传片之类的工作。其实像他这种小学院的导演系毕业的人,毕业后大多数都无法成为导演。他们很多最后都改了行,做一些自己并不热爱,但为了生活不得不干的工作。然后多年以后,白发满头,再回过头来感叹那几年念书的时间都喂了狗。

翟小鹏已经算是幸运了,还没毕业已经有导演的活儿能干,这是他很多同学没有的。

翟小鹏是个能干的人,他的活基本都能漂亮的完成,这也是老李欣赏他的原因。

也是在那段时间,我完成了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无脚鸟的孤岛》。翟小鹏看完了甚是喜欢,可能他从小说里看到了他的影子。他可能不知道,那本小说是根据他的一些事情改编的。

“这部小说能拍成电影。”他跟我说。

“那你就拍吧。”我回答他。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拍成,这已经是后话了。

翟小鹏的第一部长电影是他的毕业作品。我到现在仍然记得那部电影的名字叫《燥热的冬至》。那是一部讲述杀人犯想赶在冬至回老家,不顾自己被通缉的危险,冒险回到老家看望生病的母亲的故事。

那时候的翟小鹏是最好的他,他的镜头冷峻且克制,却让人能感受到他那股热烈的嘶吼。

老李也特别欣喜,马上就帮他把片子送审。我们似乎都能预见翟小鹏在全国最高的领奖台上接受奖杯,鲜花的样子。

他们带上我去喝酒庆祝,那晚老李喝了很多,对翟小鹏说:

“你,特别好。老师高兴,真的,特别高兴。”

翟小鹏那晚只在大笑,喝酒。他可能看见了自己也许会有站在全世界最高领奖台的那天。

但似乎我们都高兴的太早,电影没有通过审批。局里的意思是,电影有歌颂杀人犯的嫌疑,如果上映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那些人屁都不懂。”这是翟小鹏知道这件事情后发表的意见。

他看起来也不是特别在乎,这让我很意外。他可是多么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肯定,所以没有过审,不能上映应该是一件天塌了的大事。

当时我不懂,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片子送审的时候,他就悄悄把他的电影送去了国外的电影节参加展映了。没过多久,就有好消息传来,《燥热的冬至》获得了评委特别奖。在国外那个电影节还特别延期加长放映,他确实获得了很多人的肯定。

可他却没开心几天,没过几天老李就给他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由于翟小鹏的电影未通过审核,私自参加国外电影节,有损国人形象。他的片子被禁了,他本人不得参与导演工作3年。

这下翟小鹏崩溃了,《燥热的冬至》不仅不能上大银幕,连互联网站,电视台,DVD等音响制品也不行了。这部片子完完全全成为了一部只能出现在盗版光碟里的地下电影了。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翟小鹏喝那么多酒。我当时可能不太明白,3年不能从事自己喜爱的工作,到底是一种多么沉重的惩罚。我只能从被翟小鹏喝掉的那一箱箱啤酒里面猜测。

“没关系,不就3年吗。咱3年之后接着干,我给你写故事,你来拍。”我试图安慰他。

翟小鹏对我笑了笑,他嘴里喷出的都是啤酒混合胃酸之后的臭味。

他或许知道3年之后他或许还能拍电影,当导演,可他喜欢的作品就这样没了,这可能才是他崩溃的地方,而那时候的我却不太明白。

那天之后,翟小鹏很久没有联系过我。我们都已经毕业,我选择从事了文字相关的工作,而翟小鹏却一直杳无音信,我甚至怀疑他离开了这座城市,离开了中国,去国外追求他的梦想。

他再次联系我时,已经是一年后的事情了。

我记得那年《三峡好人》上映。

翟小鹏联系我的时候,正好是我看完电影,准备吃晚餐时。我当时看的电影是《满城尽带黄金甲》。

他联系我的时候只跟我说了两句话:

“剧本写好了。晚上吃饭,详谈。”

我们约在一家烧烤店,我问了他很多事情。消失这么久在干嘛,在哪儿工作之类的。

翟小鹏耐心听我问完,而是拿出了一沓厚厚的纸,装订的很好,第一页上,竖着打印上了两个大大的黑字:“孤岛”。

“这就是你那本小说改编的剧本,有空看看吧。”

“这么长的时间你就在写这东西?”我很惊讶,原来创作剧本是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对,因为你的小说太好了,我改的很费力。写成现在的样子,我觉得对得起你这个原著了。”他浅浅笑着,喝了一口啤酒,然后点燃一一只烟。他头发留的更加长了一点,应该快到他的胸口了吧,他把头发扎了起来,弄在脑后。胡子也更加茂盛,浓密。眼镜还是那一副,他看上去却成熟了很多。

那天晚上,那本剧本我看到凌晨3点,终究还是睡下了。

过了两天,我打电话给翟小鹏说:

“剧本真是太好了,就这样拍吧。”

接着我又想到了什么:

“你现在可以拍电影了吧?”

“现在还不行,不过我会想想办法。过几天你陪我去找找老李吧。”

“嗯,到时候联系我。”

老李家住得很远,是临近咱们学校的一个小区。我们一早就去了,老李当天没课,已经在等我们。翟小鹏把剧本递给老李的时候,我看的出他充满自信。那时候从他身上,我仿佛真的看到国产电影的未来。那种不是绚丽的画面,不是曲折吊诡的剧情,而是充满某种厚重感的电影。那才是电影应该有的样子吧。

我们在老李家蹭了两顿饭,等他读完剧本时已经是晚上9点以后了。他让我们在他的沙发上坐下,把剧本递还给翟小鹏。老李点了一支烟,很久都没说一个字。气氛突然有点凝重,我突然发觉,翟小鹏这事儿多半黄了。

那天老李跟翟小鹏说了很多,大意是这个剧本是过不了审的,虽然剧本很好。翟小鹏如果再像上回一样,拍了片子,送去国外参展的话,这次的惩罚恐怕就是终生禁导了。那天翟小鹏的脸色很难看,我看他的拳头始终紧握着,也替他觉得难受。

虽然老李说了很多,不知为什么我只记住了他的两句话:

“你的剧本很真实,而那种真实的东西往往是不会被大众接受的。”

“你很有才华,好好去拍商业片吧,你会很有名的。”

我们离开老李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记得那时是夏天,晚上也很热。可翟小鹏却一直在发抖,他只能把剧本贴在胸口,抱住自己。我们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前方城市的灯光把半边天都点亮,还能隐隐约约看到高楼的轮廓,马路上还有来往的车辆,不远处一个醉汉含糊不清的说话,近了一点才听到他说:

“干你娘的,我还能再喝。。”

这样的夜晚可一点也漂亮。

走到桥上时,才下起了雨。滴滴答答变成稀里哗啦。雨水把灯光挡住,那上面形成了一股光晕,就像是一张过度曝光的照片。

这雨水给这座桥蒙上一层虚幻的薄纱。

我想找地方躲雨,就准备拉起翟小鹏往前跑。可他却一动不动。他就在这暴雨中停下,抱着自己,像一只独自迎接暴风雨的雏鸟。

我急了,大声喊到:

“翟小鹏,你傻了吗?还不快跟我去躲雨!”

他一定没有听到我说话的声音,这雨水的声音像是有无数个手掌在拍打一块薄薄的铁皮。那声音足以让一个心智正常的人瞬间成为疯子。

翟小鹏缓缓放下手臂,剧本也掉到地上。他没有去管,雨水把那一沓厚厚的纸淋得噼啪作响。我赶紧捡了起来,虽然已经湿透了,我还是把它放进我湿漉漉的衣服里。

翟小鹏像是魔怔了一般,把左手抬起,头往左一偏,右手开始在胸前来回拉动。我看了半天,才弄明白,他是在拉一把根本不存在的小提琴。我不知道他疯了多久,等他停下来时,他就往前跑了,很快,快到我叫喊的声音都追不上他。

那天我回到家,洗完澡才想起来,他拉的那首曲子可能是某个电影的配乐吧。他有给我听过那首曲子,可我却不记得名字了。只记得当时听的时候,觉得那小提琴的声音像是葬礼。我才明白过来他当时不是疯了,而是脑子里一直重复着那首曲子吧。

我把那本剧本仔细吹干,小心保管好,总觉得翟小鹏以后或许还会用得上吧。

再次见到翟小鹏已经是很多年后了,在一部电影的首映礼上。我也受邀参加,彼时翟小鹏已经是小有名气的导演了。他拍的片子我都有看过,要么是毫无内涵的喜剧片,要么是狗血喷头的爱情剧。他拍的电影就是很赚钱,也是目前很受投资人欢迎的导演。

首映礼上他和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坐在最后一排。我走了过去和他打过招呼,彼此寒暄了几句。他头发变得很短,胡子也刮的很干净。人到中年他变得有些胖,脸庞也没有年轻时的棱角,眉目也变得和善了许多。说话客客气气,能给人留下非常好的印象。

“艺术家”。我突然想到这个多年前他对自己的称呼,现在看来他更加像一个成功的商人。或许商业也是一门艺术吧。

他约我晚一点吃饭,我欣然接受。说了两句,我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静静等待电影的开始。偶尔回头看,只会看到他跟那位漂亮女孩的耳语,女孩捂嘴偷笑,翟小鹏也笑得很开心。

整个首映礼上,我想得都是那本被我藏起来的“孤岛”。我不知道该什么时候还给他,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自己写过那样的东西。

看完首映,翟小鹏说他要回去想几句好话发微博,晚一点再联系我。我点点头,他便楼着那位漂亮女孩离开了。

晚上是翟小鹏一个人来赴约的,我们没有去高档的餐厅。反而选了一个大排档,喝着酒,回忆着过去。时间就是这样无情,眨眼之间你就只留下怀念的资格。而那些最好的时光就那么离你远去了。

我们喝了很多酒,这让我想起了翟小鹏被罚禁导3年的那天。多年前的往事还历历在目,而某种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还记得你写的那个剧本吗,孤岛。我替你保管的很好,会拍它吗?”

“不,不拍了,我已经拍不出来了。”

“为什么?”

翟小鹏没有急着回答,猛得干了一整瓶啤酒。掏出烟,点上一只。

“有些人本来是吃饭的。可某天被逼着去吃了屎,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后来也就吃习惯了,吃的挺香的,这时候你再让他回去吃饭,他会跟你说:我已经不会吃饭了。我现在就是这样,我已经没法吃饭了啊。”

翟小鹏看上去有点难过,看上去像是很多年前那个下雨的晚上。我没再提剧本的事,陪他喝着啤酒,那苦涩的液体下肚,微凉。

翟小鹏的酒量现在已经变得很好,我对他说:

“我最喜欢的还是你的第一部片子。”

“啥名字?我不记得了。”

“狗日子。”

他看着我,我们相视而笑。

                                                          完

后记。

不久前偶然看到王小帅导演的一句话:“中国不可能有第七代导演了。”

不知为何黯然神伤,曾经的国产电影有那么一段辉煌的日子。陈凯歌,张艺谋,王小帅,贾樟柯都曾站在国际电影节的领奖台。可第六代导演之后,他们突然换了一个名字:新生代导演,或者新锐导演。

他们说第七代导演不能称作“代”,因为他们的作品没有艺术味道和文化承担。细细想来的确如此。

到如今张,陈早已投奔商业片的怀抱,可能只剩贾樟柯等为数不多的导演还在坚持拍着可能很多人都看不懂的艺术片。这也许是市场,是时代的选择,并不让人难过。可悲的是青年导演们却没有几个选择走向文艺片的领域,他们也许永远无法成为“第七代”,或许真如王小帅所说,中国不可能有第七代导演。这才是真正让人难过的地方。

结束听着梁朝伟,吴恩琪唱的《花样年华》,也许属于我们的电影花样年华已经逝去,但那也曾无比美丽。

         

                                                  2019.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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