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回乡
清明回乡
离清明节还有两天,我还在单位值班,饭后闲来无事,借傍晚的余晖和刚开的街灯微光,我正走在大街上,忽然手机铃声响起。我掏出手机一看,是二哥给我来的电话。我挂断了电话,等了几分钟,又像往常一样给他回拨了过去。
“喂,你打电话什么事啊?”二哥在电话中问我,电话中还传来叮叮咣咣的吵杂声。
我有点发懵,随即又反应过来,二哥已经外出打工了。前几天我和他通过话,这时可能是他无意中碰触了手机拔出了电话。我忙接上话:“哥啊,你是否已经出门了?我还说过两天回去一块和你去给父母上坟呢!”
“我已经前天出来,现有在新疆打工了。”二哥在电话中说道,继续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
我又和二哥说了几句话,叮嘱他注意饮食休息、保重身体之后,不再打扰他做工,及时挂断了电话。
老家那里,把到祖坟扫墓祭祀口称“上坟”。清明节到了,一般都要去上坟。外出做工、远游时,一般都要等到过了清明节之后才要动身。二哥家庭负担重,两个儿子都大了,快到了结婚成家的年龄了。今年春天来的早,气温回升快,二哥趁早忙完了农田的庄稼播种,就早早的出门做工了。
回到单位,想到清明节上坟的事儿,又想到二哥无意中误拨的那个电话,忽然也想回去一趟。这么多年了,一直因为有二哥在家,清明节上坟的仪式都有他来完成。这次二哥提前出门了,我也应该回去一下。这几年城市里面因为文明城市建设,倡导文明祭祀,不提倡、不允许在街道上坟、祭奠,我已经有些淡忘了这个节日。
第二天 ,因为在单位值班后可以调休一天。顾不上身体的劳累,赶早坐上了回家的火车,直奔老家而去。
一上车,找到了座位,我确实有点困乏,坐在车上,双眼欲合,我生怕坐过车站,忙在手机上定好闹钟,还不忘向邻座的乘客和列车员托付,到站前及时叫醒我下车。看着窗外不时掠过的树木、田地、高楼,我双臂抱在胸前,慵懒地依靠在座椅上,虽然浑身不适,但经不住困意渐浓,在睡眼矇眬中,不知何时沉睡了过去。在好心的列车员的提醒下,我在到站前醒了过来,喝了口水杯中的水,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我收拾好衣服和手提包,跟随着下车人流的下车、出站。
火车站和客运中心离得很近,提着包没走多远就赶到了。进入客运中心,感觉一种空港无人的景象,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乘客进入,安检人员也随意地不紧不慢地工作着,远没有不久前春运时手忙脚乱的情形。通过安检机,走出大厅,来到出发停车场,随着充满乡音的中巴司机的招徕声,找到回乡的乡村公交,一脚踏入中巴车内,问了一下司机,说快到发车时间了,略觉着有点惊喜:来得正是时候,不用多等了。
眼看到了发车时间,车内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苦着脸的中巴司机,冷冷地看着车内只有五六个乘客,用充满乡音地抱怨起来:“这日子,生意真不好做啊!”。一边把中巴汽车开出正对大厅门的停车位,略带抱谦又笑嘻嘻地对着车内说:“亲们,请你们坐那一趟汽车吧,我这趟车真亏本地不能跑了,对不住了!”。
我们不情愿地从中巴车上下来,上了另一趟停在大厅外停车位的汽车上。这个司机是个中年人,显得不急不慌,微笑着把乘客邀请上车,又和几个靠近司机座位的乘客聊了起来。在三言两语的聊天中,原来这段时间,正是乡村里人们出外打工的时节,农田里的庄稼都种完了,大批的人们离开家门去外地、城市打工,从农村到城市的人多,从城市办事、回家的人较少,眼下正是乡村公交的“淡季”,进入运输生计最难熬的日子。听了这些情况,又不免为这些整年为乡村服务的公交司机们担忧起来,刚才懊恼的心情一扫而光,耐心地等待起来。谁知,这样的情节又再次重演,直到换乘了第三辆中巴汽车,足足在客运中心等待了一个小时,才乘坐汽车离开了客运中心。
中巴汽车终于驶出汽车站,穿过城市的街道,飞快地来到回家的路上。我心情有点放松。公路两边的农田、村庄和树木,对我来说并不陌生,颠簸的路面上汽车浑身发抖,我在车内渐渐有点困乏,双眼紧闭养起神。车内乘客不断有打电话让家里人来接车,吵杂的声音中,忽然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我掏出手机一看,原来是二嫂打来电话,问我到家了没有。我把汽车站等车的情况说了一下,估计了到家的时间。二嫂也在村中打工,我不愿意让她等我而浪费时间。她说让表姐夫在家中等我,陪我一块去上坟。我心中一热,浑身的疲倦也一扫而过,望着车窗外刚刚泛绿的麦田,一片片向汽车后部飞过去。
回家的路一切都很熟悉,中巴汽车一路走走停停,感觉没有过多少时间,汽车已经来到我回家的路口。待汽车停稳后,我走下汽车,一脚踏上熟悉土地,走向我熟悉的道路向老家的方向走去。
午后的村庄里,显得空荡荡的,行走在巷子里,两旁几乎都是家家庭院紧闭的大门,只有行走的我和脚下踩起的飘动的灰尘,大白天竟然有进入小说中出现的无人之境的感觉。虽然我一年最少回来一次,但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体验到,略略有一丝陌生向心中袭来。走过一个个新刷着白色涂料的庭院围墙,踩着还算平整的地面的巷子里,我细数着依稀熟悉的邻居家门一一而过。
没走多远,掠过一处房顶,我看见了曾经多么熟悉的高庙上残破屋影。高庙在我心目中是一座高高大大的建筑,整体由黄土夯起,座西向东,东面有一个宽约五米台阶连通顶部,高约十几米,长宽约二十米,四四方方。传说四面是青砖砌墙,但现在只有北面和东面是光洁的砖墙,西面和南面已是裸露的黄土,老人说是有一年大地震时毁坏了。老家那儿相对平坦,想要看到整个村子,登上高庙就是最理想、最向往的地方。小时候,老家最年老的人也不知道它到底建于何时,何人所建,有说称观音殿,有说叫玉皇阁,但没有文字记载,无法考评,唯独都对它的高大、神秘和敬危存于心间。受其影响,虽然我家就在高庙西边,可记忆中登上高庙的次数真是屈指可数。走得更近一点,高庙看上去更加历经沧桑,高台上残垣断壁、房屋残破。它如今在我眼前,依然高大,却不再神秘。然而,如今它的四面有了一道围墙,想要走近看一看,却茫然不知从那儿能够进去。
来到二哥家,表姐夫正在屋里等我,身边还有他的小孙子,在屋里玩耍。几年不见,表姐夫又苍老了许多,瘦弱的身体越发显得矮小。寒喧过后,表姐夫启动电动车,拉着我们向我家的坟地驶去。路上我和他说了我的感觉,聊起了农村的事儿。原来这几年,农村的土地大都按照土地流转的模式,由部分人员承包起来,搞起了规模经营,象二哥一样的壮年劳力都去外地打工创收,妇女、老人和儿童留守在家里,种少量的土地,或者在周边打工,虽然聚少离多,日子清苦一点,但收入却比原来多了不少。还有部分人由于常年外出做工,已经举家迁往外地,直接去城镇生活,好多年都不回来一趟。
在一路两人的长叹短嘘中,我感觉到了农村已经发生了许多的变化,似曾相识的情景与心中的期待与失落往复交织,曾经听说过的或还没有听到过的事儿,觉得陌生而又新鲜,面对变化,却说不出是欣喜还是担忧,谈话中往往语塞,用倾听代替了交流。
在说话中,处在农田中间的祖坟出现在我的眼前,顺着田埂走过去,几处坟茔整齐地排列着,历经风雨的冲刷、侵蚀,坟堆已经变得越发矮小,土质与周围土地没有两样,到处都长着枯黄的荒草。我一下觉得有点心酸与悲伤。既是离世最晚的母亲,至今算来也已经整整二十年了。离开家乡多年,上坟的仪式在我而言,已经变得过于简单。祭奠之余,我点燃了坟地上的荒草,望着燃烧的火光,我的眼前一片茫然,心浪翻滚,思绪万千。祖父祖母不曾见过,小时候他们的记忆就是这儿的坟茔。坚强的父母,也强不过苦难的命运,先后病逝,长眠于此,时光荏苒,英容渐消,记忆中只有荒草中的一抔黄土。
这一片土地,周围还有许多邻居家的祖坟。想起这些记忆中和父母一样的老辈们,他们没有文化,不知道祖先到底从那儿来,也曾操着本地的乡音走南串北,但最终把这儿作为家乡,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一代代在这片土地上休养生息,历经苦难、艰辛,伴随希望、奋斗,在这片土地出生、成长、衰老,最后长眠于这儿的大地,用一个个坟堆传承着祖辈的记忆。如今的农村政策,土地流转渐成趋势,年青一代从土地上解放出来,心向四方,带着希望闯荡外面的世界,不知道是远走高飞还是逃离家乡,后代的后代是否还会像我一样想起这儿的家乡,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