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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山夕照深秋雨

2021-07-23  本文已影响0人  苏念柳

天泽国,镇业候府。
  府内处处张灯结彩,人人眼中含笑,一片喜气。
  明日便是镇业候杜深秋最宠爱的孙女杜允禾出嫁之日。
  镇业候,先帝亲封,取镇定基业之意。
  杜小姐要嫁的这位姑爷呐,是当今圣上的第五子,怀王姜尔思。
  二人自小青梅竹马,一年前,皇帝下诏赐婚。
  深夜闺房里,允禾泪眼朦胧,她与尔思终成眷属,却要离了这生长了十几年的家。
  父亲战死,母亲早逝,弟弟还年幼,她一出嫁,祖父祖母就真的是孤苦伶仃了。
  允禾嘱咐了贴身丫鬟以安明日事宜,便放了她回房休息。
  杜深秋与妻子杜秦氏,同样深夜难眠。陪了他们十几年的宝贝孙女,终究是要出嫁了。
  杜秦氏,闺名夕照,杜深秋的结发妻子。
  虽说她与怀王青梅竹马,心意相通。可是皇族规矩颇多,有些事,就是皇帝,也无可奈何,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放任允禾与怀王走的那么近。
  砰砰砰,砰砰砰……
  “祖父祖母,禾儿知道二老定然也会彻夜难眠,特来陪伴,想最后再听一次故事。”少女的声音中已经带有哽咽。
  屋中二人应了孙女,让她稍等,起身穿了衣物。
  秦夕照打开门拉了允禾的手往屋里走,看她的眼睛,显然是哭过了。
  杜深秋对外是高冷严肃的镇业候,对内,不过是个甘愿享受天伦之乐的老头罢了。
  刚关上门,他便问孙女,“这一次,想听什么故事啊?”
  “想听一听……爷爷奶奶的故事。不知可否?”
  二人对视一番。
  “既然禾儿想听,就讲给她听吧。”秦夕照拉着允禾在床头坐下。
  “好。”到了如今这个年纪,除了享受天伦之乐,杜深秋最愿意做的事,是对妻子言听计从。去他娘的三从四德,谁爱从谁从。
  杜深秋再一次开口。
  “第一次见你祖母,是在我十七岁那年,那时候前朝武帝还未驾崩,国家还算安定,百姓虽说不上富裕,但温饱不成问题,那年她十四岁,绾着和寻常少女差不多的发髻,耳旁簪着一朵珠花,好生俏丽,我看了一眼,就没敢再忘记。”
  “他那时一副浪荡公子爷的模样,身后还带俩丫鬟。”秦夕照补充道。“那个年纪的男子,出门一般都带小斯,所以我认定了他不是啥好人,连哭带求求着父母推掉了他们家提亲,多贵重的彩礼多英俊的少爷,我打死都不嫁。”
  “所以我后来一直在想,人和人,还是刚认识的时候最好啊,那时候她多娴静啊,哪像结婚以后,啥事都要做我的主,不过……我乐意,她开心就好。”杜深秋一边讲,一边拉起允禾的手。“和我一起的刘少爷也看上了他,那个刘少爷才真的是个浪荡公子爷,偏偏人家是国舅爷之子,皇后娘娘的亲侄子,私下里谋划着要把她虏回去做二房,国舅爷提亲,可就不是说拒绝就拒绝了。”
  “那后来呢,刘少爷提亲没有,祖母是怎样逃过那一劫的。”允禾发问。
  “后来我和那刘少爷私下里打了好几架,他虽说强势,却是说话算话,输了以后就再也没打过你祖母的主意,这事被我父亲知道以后,他恼我去招惹国舅爷的儿子给他惹麻烦,我那时候年轻气盛,还和他顶嘴说啥事都没有,有事我自己担,被打的一个月没能下床,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说其实没想打我是我那几句顶嘴的话把他惹恼了,我心里那个悔啊,早知道就好好认错,不逞强了,那一个月里,我每天都让小斯偷偷出去打听,就怕我一不留神,她就嫁给别人了。”
  “有了他和刘少爷打架给我造的狐狸精的名声,我轻易还能嫁出去吗,还打听什么?”
  “头脑一热就和他打了,管不了那么多,我不能看着我喜欢的人成了别人家娘子,而且还是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公子哥,好在我虽然鲁莽,却自小随父亲习武,我们那一代的少年公子里,我说第二,没人敢当第一,也就是刘少爷这样身份的人,为了面子和傲气,才冲上来和我打。”
  “那祖父是把刘少爷给打残了吗?才惹得太祖父那样生气,都动了家法。”
  “我虽年轻鲁莽,可还是有分寸的,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和他打的时候都刻意避着,没有正中要害,他养伤养了两个多月,是害怕国舅爷的家法,平日里如何顽固国舅爷都不管,可是一旦伤了刘家的面子,这位爷可谓是六亲不认,就算是亲儿子,也是说打就打,毫不夸张。”
  “我听说他因为和刘少爷打架挨了家法,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动容的,我一个商贾之女,能让大将军的儿子看上就已经是荣幸了,还为了我和别人打架,挨了家法,可是我心里认为他是个浪荡公子看法仍旧没有消除。”
  “我都不知道她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伤好了以后除了父亲交代下来必须要办的事之外一直围着她转,时间长了连她们家的看门大爷也看出来我是真心喜欢她,可她就是不松口,父亲嫌我丢人现眼,勒令我不许再去了。”
  “那段时间我只要一上街他就出现,在我旁边叽叽喳喳,我买什么东西都要抢着付钱,有些东西我本不想要,就因为多看了两眼,就全都被他买了送来我家,我就好奇,大将军的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我其实是很节俭的,所以自我随父亲为朝廷做事以来存了不少银两,我一个人也花不了多少,就想着好不容易有个喜欢的人,她想要的东西,我一定给她。”
  “我父母都看到了他的真心,我也逐渐察觉他并不是我想的那种浪荡公子,他做事有分寸,也有自己的原则,所以慢慢的,我开始期待着他来找我,在我旁边说话,听他讲很多有趣的事情。”秦夕照说着,看向杜深秋,满眼温柔。
    允禾起身为他们二人各自添了茶,便又回到秦夕照身旁坐着。
  杜深秋继续讲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天啊,我把她娶回家了,这中间经历的曲折可太多了,提亲被拒绝,和刘少爷打架又挨了家法,成天在她跟前屁颠屁颠那么长时间,最后她们家终于松口,许她嫁给我,其实我心里明白,真正松口的是她,她家里虽不是豪门显贵,但二老却是对她极为宠爱的。我父亲当初也是从底层做起最后到大将军的,他从不轻视地位低的人,所以从头到尾都是支持我的。”
  “我们成婚那一年,我十七岁,他二十岁。出嫁前夜我一直未睡着,母亲拉着我的手絮叨了半夜,嘱咐我豪门显贵规矩极多,让我一定要小心,切莫节外生枝,如果受了欺负就回来,她和父亲永远是我的后盾。父亲倒是什么也没说,但我看到了他眼里的不舍。”
  “我也没睡着,不过我是因为高兴,我终于可以把心爱的人娶回家了。天还没亮我就穿上了喜服,一遍遍问奶娘我的衣服头发是否周正,我紧张啊。父亲在我拜堂之后很是严肃地对我说,要是我敢辜负了人家姑娘,他第一个不放过我,其实他不说我也不会的啊,这可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啊,怎么会叫她受委屈。”
  “结婚第二日一早拜见公婆时婆婆送给我一个翠色玉镯,说是传媳不传女,我当时第一映像就是,真的好漂亮啊,商贾之家出来的我,从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镯子。”秦夕照说着,从床头拿出一个木制盒子递给允禾。“我本已将它传给了你母亲,自你母亲去了以后便又拿来在我这存放,我也不知能否看到你小弟成婚,今日把它给你,待你小弟娶亲,你替祖母将它给那新娘子吧。”
 “禾儿定然不负祖母托付。”允禾忍着心中酸涩回答。
  “成婚二月有余她便有孕,并在一年后诞下一男丁,便是你父亲,我和你太祖父都是习武之人,鲜读诗书,请了当时最有名的教书先生,为他起名绮书,玉霞成绮,博览群书,希望我们杜家可以出个读书人。”
  “他就像魔怔了一样爱你的父亲,每日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抱着他逗弄,我看着这父子二人,心里也高兴,当时想着,属实三生有幸才会遇见他,不寻花问柳,闲来时时刻刻陪着我们母子。”
  “我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就会上战场,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一有时间便陪着他们,父亲老来才有我这么一个儿子,那时候已经年迈,如果边关战报传来,我必然得替父出征。所以一有时间,就在家陪伴他们母子。”
  “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孩子健康地成长,婆媳关系融洽,婆婆明事理,念我需要照顾孩子,府中大小事宜从不需要我操心,和坊间传言的恶婆婆根本搭不上边,结婚前的那段日子,我日夜学习治家理财,最后都没用的上。”
  “妻子貌美,孩儿健硕,父母康健,那时候的我,真是意气风发。”
  “那后来的诸多波折,是怎么发生的呢。”允禾问道。她惊叹于祖父祖母甜蜜的过去,又为他们感到遗憾,这样相爱的两人,生生分别了几十年,再见早已物是人非。你不再英俊刚强,我也不复俏丽纯真,但不变的是,我们依旧深爱着彼此。
    秦夕照禁闭双目,缓缓开口。
  “那一年你父亲六岁,我二十四岁,他二十七岁,边关战事吃紧,戎族来犯,武帝一纸诏书,封你祖父为骠骑将军,带兵上前线御敌。”
  “我本以为一两年足矣,谁知这戎族狡猾,来来去去,僵持了十余年,风霜刀剑,我都不惧怕,只想早日打赢这场仗,回家陪伴父母妻儿。”
  “那时候一年到头收不到几封家书,我每每深夜落泪,叹息我们二人命运多舛,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又不能长相厮守。”
  “第二年,戎族送来和贴,直言他们部落首领的女儿见我飒爽英姿,不管我从前有无妻儿,只要做了他的女婿,即刻退兵,与我天泽言和。”
  “我得知这个消息,自请离家,我不能拖累他啊,国与家,终究该以国为先,若没有国,又何谈家呢?如果这样能平息战事,我愿意牺牲,为了千千万万将士的性命,我们二人做多少牺牲都是值得的。”
  “武帝得知,让我自行决断,但他要结果,如果我不与戎族和解,打不赢这场仗,提头来见。我自然是不愿和解的。就在我苦思冥想应对之策时,父亲来了家书,说若我敢休妻与戎族勾结,就断绝父子关系,我哪敢呐,本来也从没有休妻的想法,我心心念念才娶回家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走了。”
  “就这样过了十年,边关战事时而吃紧时而传捷报,你父亲一日日长大,我请了最好的先生教他诗词策论,武艺兵法,我儿聪慧,十八岁文武双全,是京都多少闺中小姐的梦中儿郎。绮书这名字,还是片面了些。”
  “三十七岁,我终于打赢了戎族,他们退出关外,承诺五十年内,绝不再犯。我们凯旋回京那日,京城十里之外,百姓夹道欢迎,我匆匆拜见圣上,连庆功宴都没参加便赶会家中拜见父母,十年了啊,不知父母身体可还硬朗,绮书是否还记得父亲模样?”
  “我抱着他眼泪直流,倒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就是开心啊,十年来,多少个夜晚梦到他不能再回来,一夜夜睡不着觉……”
  “我回来的第五年,武帝便驾崩了。武帝无子,众皇族都虎视眈眈,可怜那前朝皇族,没几个能成器的,不巧这时,长期镇守江南的梁王一派起兵造反,直逼京都。我做了大将军,你父亲为先锋小将,出城迎战。”
  “那时候你已经五岁,你母亲刚怀上你小弟不到四个月。十五年前,我送夫出征,苦守十年,不忍心你母亲也受此折磨,可是没有办法啊,男儿该有男儿的报负,我和你母亲,为他们父子二人绣上军旗,盼望凯旋,不曾想盼来的却是你父亲战死的消息,如五雷轰顶一般,我们婆媳二人相拥痛哭,胎儿已经九个月了,我便日夜守着她,害怕再生出变数。”
  “你父亲走了,我儿走的光荣啊。我硬生生忍着,没在人前掉一滴眼泪。晚上在帐篷里,我一个人,眼泪就像断了的弦,掉个不停,他们都说男儿流血不流泪,可那是我儿子啊,绮书命苦,与我分别十年,那五年里碍于父亲的颜面我一直很少表达对他的关心,我那么爱他啊,我的心都在滴血啊,我发誓一定要让梁王为我儿偿命。”尽管过去了很多年,杜深秋在讲述时仍旧拳头紧握,双目含泪。
    此时的秦夕照已经是满脸泪痕。
  “三个月,他们便打退了梁王大军,手刃梁王,一应亲属女眷全部流放。拥立当时的兵马大元帅姜维,他的结拜大哥,为帝。也就是先帝。可怜我那命苦的儿媳,听闻噩耗以后收到刺激,不过三日便撒手人寰,你小弟因为早产,身体也一直欠佳。”
  “先帝封了我为镇业候,取镇定基业之意。就在先帝登基第二年,你太祖父离世,我恨这人世不公,先是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在一年后带走我父,我自问一辈子勤勤恳恳,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从那以后,他便向先帝请辞,在家陪伴母亲与我,当然还有你和你小弟,那时候你刚满六岁。那一年,他四十二岁,我三十九岁。”
  “上天似乎察觉了自己的不公,让我们过了几年安生日子。那几年我一边陪伴母亲妻儿,一边教你读书识字,又请先生教你作画抚琴,同时照顾你小弟。”杜深秋终于平静下来。
  “好景不长啊,我四十六岁那年,婆婆病倒了,没几个月便离开了我们,她走的安详,没受多少痛哭,临终嘱咐我好好治家,陪伴你祖父,那么好的一个人啊,就那么走了。”
  “父母双双离世,痛苦铺天盖地,可我知道我不能倒下,我是家中妻儿老小的天,就强忍着悲痛度日,时间长了,也终究释怀。”
  “先帝是在我五十岁那年去世的,我记得清楚,那年冬天出奇地冷,他被召进宫两天两夜没有回来,回来时便带来先帝驾崩的消息。”
  “先帝病重,他的一众儿子虎视眈眈,没有一个能信得过的传话人,所以才召我侍奉。最后立了三子逸晨为储,也就是当今圣上。他为人磊落,且文武双全,朝中大臣都很是支持。”
  “圣上继位之前,是为楚王,只有头衔没有封地,一直住在京城,这才有了你和怀王青梅竹马,到今天的终成眷属。”
  “时间真快啊,我们的禾儿,都要嫁人了。”
  “禾儿,时间也不早了,回屋睡吧,明日高高兴兴出嫁,祖父祖母,会一直祝福你的。明日你就是怀王妃了。”
  ……
  翌日晨。
  “孙女杜允禾拜别祖父祖母。”她身穿喜服,盖头盖住了脸,看不清什么表情,想来是悲喜交加的。
  杜深秋摆了摆手。
  丫鬟以安上前搀扶着允禾起身,走进了大红轿子里。
  鼓乐响起来了,他们的孙女,要出嫁了。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你说,我这一生,算是失败还是成功。
  夕照,你是我妻,风风雨雨,定不离不弃。
  深秋,你为我夫,坎坎坷坷定相依相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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