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得了“失心疯”
自我记事起，我就知道，我有一个得了失心疯的哥哥。
堂哥家境贫寒，很小就辍学外出打工以添补家用。懂事的堂哥一直是家里的半个顶梁柱，突然得了失心疯，整个家里都乱了一团。
听说堂哥的失心疯是因为发烧没能及时治疗，导致烧坏了脑子。
因为知道赚钱不容易，所以发烧了也舍不得花钱去看医生。因为弟妹还在读书，所以得省下钱给他们当生活费。因为父母年纪大了，所以想多给父母生活费。堂哥小心翼翼的盘算着这些，可唯独忽略了自己的处境。
堂哥得了失心疯的事很快就在整个村落传来了，有人惋惜，有人嘲笑，也有人同情。
许久没聚在一起的一家人，因为堂哥得了失心疯的事难得聚在了一起。他们在商量如何安置堂哥。可各个脸上的表情写满的都是嫌弃，怕是会连累到他们自己。
不知谁提议说“要不把他送走吧！”
总是会这样，有一人挑头说出这话，大家也跟着应和，纷纷表示同意。
二伯沉默着，二婶抹着眼泪看着堂哥。
都说堂哥得了失心疯会随意打人和摔东西。可这时候的堂哥就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吵不闹。他好像也知道，只要自己不闹就不会被送走。
“好！那就把他送走”二伯沉默了一会，便说出这般决然的话。
“不！你送走就等于杀了他，你怎么忍心，他是你儿子！”二婶边抹着眼泪边控诉二伯。
“那能怎么办，你又不清楚家里的情况，哪有那么多少给他买药，给他治疗，家里还有两个小的要念书”！二伯强忍的泪水终究还是流了下来。
“我们不读书了，我们出去打工给哥哥治病，不要送走他！”堂妹和堂弟抱着二伯的大腿，哭得泣不成声。
一个男的最无能的莫过于照顾不好自己的妻子儿女，不能给与他们美好的生活，一次又一次的向生活屈服。
“你们走，你们都滚出我家，你们算什么亲戚。你们放心，就算我们家饿死我不去求你们”二婶哭着轰走那群亲戚。
“二嫂，我们也是为你们好，别这么不识好人心”小叔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走…走”堂哥突然激动起来，轰赶着他们。
“这个傻孩子，下手怎么这么不知轻重，把他绑起来，别让他伤人了”大伯下了命令，大家纷纷参与把堂哥捆绑起来。
“春子，你冷静一点，你还有两个孩子要养，你不送走谁平时照看他，他伤到人家你们家有钱赔吗？好，就算你不去干活，谁赚钱养活你两个孩子，你还真指望老二照看那两亩地养活你们啊！”大伯语重心长的对二婶说着。
“可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舍不得啊！”二婶态度软了下来。
“我知道，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舍得自己的孩子，可是你看看现在的情况不容许啊！你就当没生过他”大伯那副决然的态度让人看着心惊胆颤。
“老二，你劝劝你媳妇”大伯摆出一副当家做主的姿态。
“春子，就听大哥的吧！我心里也难受，可是我们还有云丽和二娃要养活啊！”
“你怎么那么没用！我怎么会嫁给你这么没用的人！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了”二婶抱着二伯痛哭起来，堂妹和堂弟也去抱成一团。那画面看着直教人心酸。
“是…我没有用”二伯也痛哭了起来。
“好了，今天就先撤了吧！老三，明天你和老四就把他拉到薄草村那边的树林里丢下就回来吧！也给他备些吃的”大伯安排完了边离开了。
那些亲戚也纷纷散了。
“二哥，二嫂，今晚就好好道别吧！多给他准备些衣服和吃的，明天我过来接傲子”
“英子，走了，回家了，明天还要上学”老爸说完便拉着我回家了。
“爸爸，为什么要把傲子哥哥送走”
“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爸爸的很表情狰狞，我害怕极了。我怕惹爸爸不高兴，我也会像傲子哥哥一样被送走。
次日，二婶哭着跑到我家里来。
“三嫂，三哥把傲子送走了，你能不能打个电话让他送回来，我以后自己养着他就好，我不送走了。”
“我打电话看看。”老妈急忙去拿手机。许是都是做母亲的，知道骨肉相连的那种痛苦。
“没接，可能没看到，我再打试试看。”老妈手有些发抖，怕老爸做出人人得而诛之的事情来。
“还是没接…”老妈不停地拨打电话，不停地安慰二婶。
“我怎么这么没人性，昨天为什么要答应，这让我以后怎么活啊！”二婶不停地抽打自己的耳光。
“二嫂，别这样！”老妈还是继续打电话，直到手机没电了关机。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也许他们回来了”二婶急忙地赶回去，就连摔坏了膝盖也全然不知。
老妈还是持续的拨打着电话，心里也不断的焦急着。
“英子，赶紧起来穿好衣服跟我一块到二伯家，你爸估计铸成大错了”老妈不放心放我一人在家，便急急忙忙的捎上了我。
到了二婶家里，发现那些亲戚又聚在了一起，似乎又在讨论着什么。周围的气氛很很诡异，也很安静，就连悲伤到了极致的二婶也不哭不闹了。
我看到堂哥被捆绑着安置在了一旁，眼睛发红着看着我们，眼神也透露着惶恐与惊吓。那样的神色仿佛就像是受了惊的小兽，既害怕又无助。
图片来自网络
“老三，你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说着好好的吗？你怎么又把傲子送回来了？你这是想让老二家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啊！”
大伯是家里的长子，爷爷奶奶去世得早。所以大伯一直扮演者长兄如父的角色，平时说话也比较有威严性。
二婶想出言阻止，却被二伯拦了下来。
“就你心疼那娃啊！送走他我不心疼啊！可你要看看现在什么情况，老二一家子还要不要生活下去了。”大伯那副神色让人看着有些害怕。
“大哥，那我不去送了，我不忍心丢下他，送走他和杀了他有什么区别，我不愿意当杀人犯。”第一次看到老爸那么硬气的反驳大伯。
“你不去，我去，老四天黑了跟我一起去。”大伯真是铁了心要送走堂哥了。
“不，不能送走傲子。大哥，算我求你了，以后我自己养他行不行，我不麻烦你们。”二婶哭得撕心裂肺。可那时，二婶说的话没有任何权威性，哪怕是决定自己孩子的去留。
“你这女人说什么呢，什么你自己养，你还有两个孩子要自己养，你一个妇人怎么养活他。”二伯似乎跟大伯一样，都希望送走堂哥。都说虎毒还不食子，怎么人心那么可怕呢！
“你怎么那么窝囊啊！我怎么会嫁给你你这么窝囊的人，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你怎么忍心啊！”二婶和二伯撕扯起来。
“我就当他死了。”二伯别过头，不看向大家，硬生生的挤出这句没人性的话来。
那群亲戚变得鸦雀无声，估计也没想到二伯会说出这么决绝的话来。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你还是不是人了。”二婶不停地厮打着二伯。
老妈也在那无声的抹眼泪，我在一旁看着也很害怕。
傍晚，二伯和小叔真的把堂哥送走了。听说丢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二婶刚开始又哭又笑，后来就不闹了。安安静静的盯着她那两孩子，那样的神色很是绝望。
明明是自己的孩子，却没有权利决定他的去留，还让个旁人做了决定，说来也可笑。
大人的世界真复杂，我是不愿去了解它。
送走堂哥的前几天，二婶总是卧床不起，二伯也每日早出晚归。那个没了堂哥的家似乎成了禁忌，大家心照不宣都不去触碰它，也不愿去提及它。
二婶日渐消瘦，二伯也愈加沉默，就堂弟唐妹也不愿待家，宁愿多待在学校。
缺了堂哥，那个家便不再像家，家里的人也更不像人了。家本来就是一个整体，缺了谁都不行。
送走堂哥的第六天，二婶终于忍受不住思念与内心的折磨，动了轻生的念头。所幸被堂弟堂妹发现了，自杀最终以失败告终。
得知二婶自杀，大伯也松了口风，说出了送堂哥去了什么地方。
我知道，二伯和老爸去过那地方寻过堂哥，只是早已不见了堂哥的踪影。
没有人指责大伯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因为人人都参与其中了，谁都没有资格去指责谁。只知道，送走了堂哥，那个家便已经开始毁了，早已家不像家。
原以为二伯家的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却没想到，堂哥在被送走的两个星期后自己找到了回家的路。
据说，回到家门口便喊了一声爸妈。二婶闻声出来，看到堂哥那脏兮兮的模样泣不成声。
堂哥看着二婶哭，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说了句，妈，我饿了，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二婶听到这句话更加哭得厉害，直抽自己耳光。
那时，我才知道堂哥得的失心疯是时而清醒时而丧失心智的。
所幸那几天堂哥是清醒的，所以才能找到回家的路。无论他是清醒还是丧失心智，他都不知道，他自己是被家人送走的，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走散的。
现在想来，真正得失心疯的并不是堂哥，而是那些狠心抛弃自己孩子的人。
不管怎么样，即使生活再糟糕，世界也并不是那么的美好，但愿你依然能温暖的对待这个世界和身边的人，也愿你别弄丢了自己的善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