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陪伴 四
最后的陪伴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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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2020年的农历初七,也就是七夕这一天的11点多,葬礼节奏明显加快,祭奠仪式已经完成。唢呐呜咽吹起,水晶棺前围满了人,我们就要把父亲从空调水晶棺移送到棺材里,盛殓是悲切而紧张的。每个人都听着士典总理事的调派,我们脸上挂着泪滴,众人庄重严肃。
伯母走过来,低声对我说:“你把你父亲头枕旁的“金元宝”放在你父亲的手中,穷家富路,一路走好。”我拿着这“金元宝”放在父亲僵硬的手里。这时小妹妹哭哑着嗓子听从着安排,把父亲的绑腿绳子解开哭诉着:“父亲走好,天堂没痛没苦,父亲走好,带着元宝上路。”我哭泣着把父亲的蒙脸布揭开,空调水晶棺温度很低,父亲面色祥和,生前被病痛折磨得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眼睛安详地闭着。想来父亲临去世时没有大的牵挂与遗憾。
我又想起母亲前天晚上跟我说话的场景。母亲说:“你父亲在骨科医院养病时就不止一次地有轻生的念头,那时癌扩散到肺部,癌痛时时伴随着他。才到骨科医院时化痰止痛效果显著,能吃能喝呼吸顺畅,可十几天后,便内脏积水严重,接着抽积液,后来肠胃蠕动动能不足,就便秘,你与弟弟就为他灌肠,五六天大便下不来,十几天滴米不愿意吃,也吃不下去,怕不消化,就靠着打营养针维持,全身疼痛,就打吗啡。可就是咬着牙不呻吟。你父亲对我说:‘我是男人,怎么能守着子女哭泣?我去了后,孩子不是那样不孝顺的人,我放心你。我走时发丧好点不好点没大关系,可要让亲戚邻居吃好点,准备一些好烟好酒的,招待好点。我尽量土葬吧,身上的发肤是父母给的,大队部会去吊唁,我也就这样了吧。咱家东边靠东墙跟有一个柳木床子,就当我的送老床吧。我一生理料的家业,还得老在自己的家里,得让我看看家,咱得回家。回家路上让救护车送吧,还要跟着护士。免得支撑不到家。’“我给母亲倒了杯水,母亲喝着水,情绪平和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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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看了眼旁边父亲的遗像又继续给我说:”你父亲还多次跟我发愁地商量说怎样去。他说:‘人哪有活够的?可是病没法看了,把孩子的钱花光了,还是每天那么受罪地活着,早已活够了。他就在临去世的前一天,满眼清泪地咳嗽着无力地说,咱回家吧,不看了,一天也不能看了。不走你父亲就拔输液瓶,看样子他知道自己没有时日了,就有一个回家的念头支持着他。你父亲寻求医生的帮助要快些了结生命,医生只是劝慰他,你父亲就跟我说:‘我一天天地哪睡得着,一天天地想呀,没有好办法,我不怕死,就是怕到时候一动不能动没有力气,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谁能到时候送我走呀。他爷爷也是最后肺癌痛得头撞墙,我们在最后才给他拔了氧气的。我在走廊里走路时曾经想到,跳窗吧,可是是二楼,摔残废又不死更麻烦。有一天因医院停电回家,就想回家到半夜一头扎到水缸中,一口气上不来就去了,给我洗洗盛殓也可解脱,可走到半路上你又打电话来说医院有电了,我就想,如果回家,平时水缸里没有水,天又热,还得活受罪,又回来了。让你要点安眠药积累起来,可医生要你当面吃还每次给一粒。哎,活不成还得每天痛得钻心,还呼吸不上来,憋得难受,吐不尽的痰,吐不出来,没有力气了,瘦得全是骨头了。过去在医院里还想着称称体重,现在就想着怎么解脱。活不成,死不了,煎熬人呀,只等待油尽灯枯吧.'”
母亲停了一会儿,我沉默了,忽然想起后来小弟趁父亲精神好,给父亲理了发,又拍了张照片,送照相馆时父亲叮嘱就不要修饰,就是生前的模样。给父亲选了送老衣,父亲看着弟弟传来的视频挑选的中间的一身中山装,还有一顶前进帽子,棺材是父亲同意的门脸很大的梧桐板的黑漆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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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接着说:“你父亲到临去都清醒,把后事安排好了,他是个党员,不怕死。你父亲多次说过。”
我陪着满头白发的母亲,母亲就失神是给我蕠蕠地说。母亲说的话现在我又想起来,父亲生前的情景在我眼前一幕幕地闪现,哎,我的受罪苦命的父亲呀,我心里悲苦着哭泣。
这时总理事士典说:“盛殓了,大家齐心。”我听众着指令,双手抬着父亲的头,触摸到空调水晶棺底,冰凉的温度,与父亲的脸的温度一样,我心碎了。
满屋子的人很悲泣,有十几个人围绕着棺材,大家同用力,抓紧父亲安睡的寿被褥,我抱着父亲的头,大家缓缓地平稳地把父亲从水晶棺地抬起来,然后肃穆平稳地慢慢地把父亲移到父亲的黑漆棺材前。
这时的棺材已经装在架子车上,从此到墓地绝对不可以着地。那棺材有一六多高,两米多长,是精致高大的好棺材。我缓缓地站在棺材前放着的长条凳上,抱着父亲的头,缓缓地与众人把父亲安放在棺材里,我深深地探身下去,为父亲安放好枕头,戴端正帽子,父亲脸色很安详,我手脚很轻很轻,不愿意惊扰到父亲。
弟弟也站在凳子上探身在父亲的头两旁放着纸钱,用火纸把头两边塞结实,那是防水浸入的。我扭头一看,看着弟媳抱着装着父亲的遗物的箱子,又想起那箱子里放着父亲生前最爱听的戏匣子。我又眼前闪现到早上的情景。
这天的一早上,母亲就丧魂落魄地抱着父亲的收音机在场院里呆站着,我接过来,走到灵堂,不由得看着水晶棺里的父亲放声大哭泣,想着父亲最爱听戏,最喜欢抱着这戏匣子听戏,我就最后陪伴父亲听一场戏吧,小弟在昨晚承现了与父亲最后喝一场酒的诺言:独自守着父亲的灵棺,独自给父亲说着一些话儿,自己喝一口酒,倒在地上祭酒给父亲一杯,爷俩个喝一瓶酒。弟弟也泪酒了一地。
我哭泣着围绕着棺材转,打开戏匣子,传来凄婉断肠的《诸葛亮吊孝》唱腔,唱得那是声断哽咽,唱得我肝肠寸断。
“盖棺。”我被惊醒,我与亲人放声大哭,随着沉重刺耳的盖棺声,打在我的心里,我哭泣,再也不能见我父亲的慈颜;随着棺楔子的打上,一个在里,一个在外,却是阴阳两隔,再也不能相见相亲。。。。。
“起棺。”话音落,棺材随着长长的挽带被二三十个人缓缓地拖着,小弟咬着牙关驾着棺车,前沉的厉害,头上冒着汗珠,几个堂弟齐来帮扶着车把,棺车终究缓缓地平稳地移动,出了我们的家的场院,转出了我家的大门,我的父亲就这样离开了我的家,到那孤坟,从此与我们阳阳两隔。
我戴着麻衣重孝,重重地在棺前跪着我父亲的灵车,执事搀扶着我跌跌撞撞地走到街上,我随着如泣如诉的唢呐跪路,摔老盆,跪谢亲戚,然后哭泣得凄惶,被执事引领着,一路上路祭烧轿,路祭叩拜,把父亲送到墓地。
路上路祭的人络绎不绝,全村的人围绕着来相送,认识的不认识的,脸色悲凄,庄重,没有一声说笑的。路上纸钱飞扬,挽幛翻飞,纸人纸马纸楼沿路排列被人持着随着灵车缓缓移动,连绵很长,穿着白孝送葬的队伍默默致哀。花圈随着引魂幡前行,我抱着父亲的遗像一路叩拜着灵车。
到12点时,也是一天中阴气最重时,我们缓缓把父亲的棺材放入墓坑。棺材很高大,棺材头高出地面半米多,谓之悬棺。弟弟与其他人跳进墓坑里,稳稳地停放好,然后弟弟跳出来,调整校对着棺材的方向,上下齐心,进一步调整好方向。我敬香祭酒叩拜后,拿过铁铣,在墓坑的中个角与棺材的正中间,分别撒上的铲土。接着有六七个人就开始封墓坑。
那沉重的落土到棺材的“嘭嘭”声震动着每个亲人的心,我们痛苦,执事忙搀扶着我们离开墓地,只落下封墓人在骄阳似火下,把父亲孤身一人躺着的棺材封在阴暗的地下,他一生劳作的热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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