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人的故事
夜晚,饭馆
我高中时下晚自习后回家,偶尔会顺路去一家小饭馆吃饭。这种路边随处可见的小饭馆都是挺有趣的地方,形形色色的人进出,带着寂寞的肠胃或寂寞的灵魂。我进去时,只有四个年轻人和老板。那四个青年明显是一伙的,他们的桌子上几瓶酒立着。人若是喝了酒,总想找人聊些什么,说自己的壮志未酬说自己的那些过去,说起这些心中又有一些隐隐的刺痛,又想再喝一杯,然后就这么醉了。
有个青年似乎就是这么醉了,滔滔不绝的说起他的故事来,饭馆很小很静,只有他的声音。
他曾有一个女朋友,相貌中等性格可爱,最爱吃冰糖葫芦。他们会一起打游戏一起去逛街,在高中的时候一起给学校附近的流浪猫喂食。上了大学后,在那个姑娘生日的那天,他为了给她一个惊喜,偷偷的坐火车跑到对方的城市,结果到了之后打电话给她,才发现她已经坐上了去往他所在城市的火车......真的很幸福啊很开心啊,和欧亨利笔下的《麦琪的礼物》竟有几分相似。
清风拂过月下杨柳岸,杨柳终是留不住清风。后来他们还是分手了,原因很简单:距离。各种意义上的距离。最终他们感觉还是太累了,于是和平分手。
没有什么吵闹,更没有什么偶像剧里的歇斯底里,就像是路边的擦肩,刚刚回首,那人就已汇入了人海。
他最后喝了口酒,说:“我想回学校找那只流浪猫了。”
他说:“我想吃冰糖葫芦了。”
他说:“我想她了。”
异乡,旅社
某天我独身一人出去旅行,路上颇为狼狈,直到晚上十点方才找到一家青年旅社。老板人很好,还养着一只喜欢跳到床上、叫客人起床的猫。从旅社环境的布置和同他不多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他是个文青。青旅如同学生的宿舍,一个房间里都是上下铺,住着好几个人。睡在我下铺的那位不知名的兄弟,已经在这里呆了半年。
他比我大一岁,高中的时候和家里人大吵一架,之后便辍学了打工。在多地辗转后来到了这个离家有743公里的地方,在附近的一家餐厅当学徒。他不愿意进工厂打工,原因是:“那里待久了就麻木了,我还不到二十岁,我想再拼一次。”租房太贵,青旅虽然按天收费,但是算下来却比租房便宜,而且离餐厅还近。老板人很好,为他减免了一定的费用。他说,他现在虽然还在打杂,但是也学了一些东西,“之后我要开一家自己的餐厅,位置就在咱这市中心最高的楼上!”他笑着说,眼睛里都是光。我笑着对他说:“再然后就是衣锦还乡,回到老家让那些当年看不起你的那些人瞧瞧!”他一边笑一边点头:“对对对,对对对......”但慢慢的,他的微笑收敛了起来:“不回去啦,不回去啦。”他的表情似乎有些落寞,但仍带有客气的微笑。
直到走时,我们仍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因为没有那个必要知道。青旅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来自四方的人在此相遇之后又回到了四方。年轻的老板和赖在这里的客人看着游人来了又走,似水东流,百转千回,终不留步。
灯火,小摊
2017年的夏天,我坐夜班的火车回家,到了开封时已是凌晨三点。汽车站六点才开始出售回家的车票,我骑着一辆小黄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悠。就这样,我遇到了一个卖炸饼的胖子小哥。
他的小摊摆在一家网吧前。开网吧的是他的一个朋友,那些常常在网吧一坐就是一个通宵的人,常常会来惠顾他的生意。他说,他是家里最没出息的那个。
他的哥哥学的是经管一类的专业,自学俄语,很顺利的读研、出国。现在在俄罗斯的一家公司工作,职位还不低;妹妹也是一所211大学的学生,在学校成绩优异,拿了不少奖学金,前途似乎也是一片光明。只有他,在一个不知名网吧的门前摆了个小摊卖炸饼。胖哥笑着说:“没办法嘛,我笨。”他低下头,将饼装进了袋子递给了我,“这个世界上厉害的人真的太多啦,像我这样没出息的也不少。”我问:“你也不老啊,为什么不试着去拼一下?”“不行”,他笑着说,“我的孩子刚出生,我不敢。”
此时天边微微露出几缕光亮来,古老的城墙仍在那里矗立,路灯还未熄灭,胖哥倚着路灯,点燃了一支烟,烟雾袅袅而上,他对我说:
“路上小心点。”
现在那家小饭馆生意仍然红火;那家青旅如今已经停业了,我偶尔在手机上翻到那个时候的照片时,对文青老板和下铺的那位仍有些挂念;胖哥还在网吧的门口卖着炸饼,上次去开封的时候特意去看了看,但是他已经把我给忘了。
墙壁斑驳,睡满了爬墙虎。灯火闪烁,窄窄的巷子里藏着一扇挂着帘子的门。有人在讲故事,有人在听故事,另外一些人在创造故事。故事不长,也不有趣,像是编年体史书里的平铺直叙,没有什么修辞没有什么辞藻。但是就这么揣摩着那些细节,隐隐间让人感受到了些许的寂寞。
我们同为对方生命中的陌生人,于此停留稍作歇息。随机匹配的人生中隐隐间有种必然,即使终将相忘于茫茫的人海,但趁你现在有空,我想向你唠叨一下我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