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不掉的身影 抹不去的记忆
岁月匆匆,走的急了,跑的累了。我会忍不住在时光里打个盹,迷蒙间,恍如旧梦重拾,那些湮没在时光中的身影,会从四面八方涌来,牵着我的目光,系着我的思念。
一
那天,应当是晚春的傍晚。那天,我们家有场应酬。父亲忙着张罗找单位的车一用。于是,母亲满怀期待的等候着。谁知,时间滴答而逝,那辆车却远在天边。父亲坐不住了,到楼下等候,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站的没有一丝期盼。那年,父亲刚退休,他满心满意觉得,自己向来自觉 ,这点面子单位还是会给的。结果,结果是......
我当时,站在我们家阳台上,是那种没有封闭,水泥裸露的老式阳台,定定地看着父亲挺拔的身影,在和煦的春风里,一点点矮下去,似可看见他遥望远方空洞的目光,看着父亲寥落的身影被暮色吞没,我突然觉得心酸。父亲是个很爱惜羽毛的人,在职的时候,很清廉,他们单位领导们用的公车,很破,一辆拉达,一辆老款尼桑,车少,领导多,很多时候需要拼车。这种境况,于周围单位比起来,显得很寒酸。父亲和他的同事们却不以为意,因此,很是为单位攒了些家当。新领导到任后,换了一水的新车,我对父亲说,你们何苦来着,父亲说,没法子,我们舍不得......父亲在单位深孚人望,退休的时候,满耳朵都是,老领导有事尽管开口的温情话语。父亲也就信了。他忘了陆游说过,从来人情薄似纸,忘了人走茶凉。
父亲拖着沉重的脚步上楼,在开门的一瞬间,我挥拳砸在阳台的边沿,粗糙的水泥让我痛不可当,可我宁愿这样,也不敢面对,不,是不忍猝读高傲的父亲,那佝偻的背影
从这一天之后,父亲直到去世都没有再对单位提过用车,父亲安葬的时候。单位领导们都来了,对母亲说,看家里有什么需要 ,单位提供车辆和人手。母亲回答的很有尊严。母亲说,父亲自觉了一生,临了 ,还是让他保持自觉吧。
我刚有儿子的时候,父亲退休了,他兴冲冲地来我家陪保姆带孩子,我们家房间小,父亲担心我们休息不好,每天和上班一样,一天四趟,骑着自行车 ,从河西到河东。有一天,我晚归,正巧,看到父亲在北风呼啸中,骑着车远去,父亲那么大的个子,被寒风吹成一团,我才突然意识到,我从来没有想过,已经很多年没有骑车的父亲,每天有多辛苦,父亲走远了,我心里充满了歉疚和酸楚。我不知道,我拿什么填充父亲身影中,我内心的空白。
我属于天资平平的人,只有我知道,自己走到今天,内心有多战战兢兢。只是,每每我困顿时,总会告诫自己,父亲在看着我,在看着他唯一的儿子,他所有的希望。我不想再目睹父亲那些我不忍直视的背影。所以,我努力着前行,我不知道我做到了没有,我只知道我会一直这样努力下去。
二
我完全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领导。我当时刚从单位后面的小馆出来,午饭吃的有点撑,于是,在附近的住宅区内散步消食,突然瞅见,一位身躯伟岸的中年人,独自一人绕着院中的水塘,走的呼呼生风。我定睛一看,有些无法确信。领导位高权重,身边总是会簇拥着秘书随从,好端端,怎会形单影只地走路?看着领导高大背影渐行渐远,我内心充满狐疑。没过多久,媒体发消息,此后,领导彻底从政坛消失。
几乎没人知道,我很早就认识领导。那年我高二。学校组织文学社团,我们是校报小记者,领导是某方面负责人,来做工作调研。领导当年风姿勃发,也就二十多岁,级别不低 ,姿态不高,很具有亲和力。我缠着他问了好多问题,一旁的校团委书记愁的抓耳挠腮,很担心,领导会不耐烦。我记得领导握着我的手,微笑着,鼓励着,领导的手很大很厚实很温暖。
高考落榜以后,我活的很没有主张。于是,翻出领导留给我的地址,楞楞地前去拜访。领导的办公室不大,环视周遭,四目所极处都是书。领导丝毫没觉得我唐突,像朋友一样和我谈心,告诉我,无论境况如何,一定要坚持读书坚持学习,这样才会找到自己人生的方向。
多年后,偶然间,我才知道,那个时期,领导处境一般,在单位属于半雪藏的状态,他对我说的那番话,其实是他自己当年真实的心态。
以后的日子,家里人多少和领导有些交集,多少会听到感受到领导的谦和和情重。再以后,当记者的时候,多次遇领导,甚至是面对面,他完全忘了我是谁,只是那副招牌式的微笑依旧很暖心。更多的时候,我会在台上台下,眺望着领导的身影,远远地看着,衷心地祝福着。
领导非文化类科班出身,在以后的日子里,却亲手缔造里三晋表里河山的文化传承。可以说,没有领导的精心筹划,大胆作为,五千年文明看山西的理念,山西文化旅游业的勃兴,会滞后很多年。
千秋功业自有后人评说。领导今天的状况有历史的必然,有诸多无法说清的缘由。然而,谁又能掌控自己的结局呢?领导也是人,是人就有人性之弱。自然难逃其咎。
只不过,我总会记得领导豪迈的笑声,记得领导大步前行的身影。那身影里印满了我发自肺腑的感念,刻下了无穷无尽的遗憾和惋惜。
三
几年前,具体是哪一年,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在三墙路美特好,我迎面遇到了我的同事小莉。
她当时极瘦,薄薄的像一页稿纸。形容憔悴。她一把拉住我说,老张你看看我都成什么样子了......我心头一凛。
在此之前,老同事曾和我说过小莉情况不好,是胃癌中晚期,我顿时觉得有点懵。怎么会这样?
我认识小莉的时候,她也就十八九岁,学校搞舞会,她的堂弟是我同学,她也就和我们一起混着玩。高挑的身材 ,飘逸的长发,爱笑,她从你身边走过,身后常常撒满一地的笑声。有些大条,但做人很大气。
我到报社没多久,她也来了。据说 她本来是在市里一家影响力很大的媒体工作,后来,为了爱情,做了北漂,一漂就是小十年,爱情还是漂走了。一切又回到原点。
在报社,小莉做编辑,我做记者,工作多有衔接,我们的爱好志趣相投,私交甚好,虽然有时候,会为稿件争的急赤白脸。文人扎堆的地方是非多。有一年,报社调整,兵荒马乱的,人心浮动,大家之间矛盾丛生。我和小莉也因为某个事情生分了。有段时间,我们属于熟视无睹,擦肩而过,招呼都不打。我那时候,清高的很,习惯做独行客,也就没当回事。我没想到,小莉上心了。专门找我喝咖啡,想聊聊。
在左岸咖啡厅,小莉一句话就说的我无颜。小莉说,老哥,你是我同事中 很认真对待的好友,视若兄长,谁误会我都没关系,但你误会,我很在乎......
人,最经不住情真意切,在咖啡的醇香中,我们敞开心扉,所有的过往,河开柳绿,尽释前嫌。也就是从那天起,我们彻底成了很铁的好友。
所以,当小莉遇到她生命中的真命天子——老马的时候,我们都为她幸福的婚姻开心。老马年龄大些,把小莉宠得无边无沿。每天,同事们都会在楼道里听到小莉轻快的脚步声,她是高跟鞋控,个子本来就高,再垫几寸,身姿绝对是风摆杨柳,人前人后幸福满满,什么时候望过去,那身影都是一幅画。
可现在,长发已盘起,化疗让小莉乌发脱落,疾病让她步履蹒跚。看着小莉拖着病躯,禹禹独行的背影,我知道,她再也走不远了。
每天,会有无数个身影从我们身边滑过,他们是我们的亲人\好友\同事\甚至是陌生人。可我们很少会留意,或者很少会知道,那片刻掠影,早已如惊鸿一瞥,定格在我们的记忆中。总有一天,某个缘起,会让我们清晰地看到那些身影那些人,会让我们想起,想起他们在我们生命中的存在。想起我们生活中某一个段落。
好吧,那就让我们再一次重放时光中的映像,再一次相遇时光中的你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