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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活一遍

2024-02-22  本文已影响0人  安静写文的玻璃君

郑重声明: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车窗外绑着紫色小彩灯的绿化带极速后退, 不一会儿暖黄色的路灯出现在我眼前,车渐渐开出市区,路灯的间隔大起来,前方红色的汽车尾灯在这个黑暗的世界闪烁着,这条路的尽头,是我家。

大概七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晚上,我坐着同样的车,走了同样的路,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时候的我在想什么呢?我已经不记得了。

【1】

我和大强是同一个村子的,两家挨得很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上小学的时候,大强的父母去城里打工,那时候大强和我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长大后去父母打工的城市生活。

后来我们一路从小学到大学,他如愿考到那座城市,也真的在那里生活着。我几经辗转,换了很多个地方之后,也在那座城市落脚,我们再次相逢。

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大强的工作很稳定,收入也不错,但是想要在那样一座城市里定居下来却是不容易的。他有一个喜欢的姑娘,可是那个小姑娘公主般的生活让他不敢靠近,他的收入在这座城市连一个停车位都买不起,怎么给她一个家?

分手是他提的,痛苦的同样也是他。那天他和我说,我们这样的人,不配在这样的城市生活。我沉默地喝着酒,是啊,辗转过很多城市的我很能理解这种难以立足的痛苦。

就是这个时候吧,我们两人知道了彩票,之后一发不可收拾,彩票的概率让我们觉得我们和这座城市中的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过了不到一年,我又接触到了博彩。在平台上小赚一笔后,我就拉着大强入伙,后来我渐渐发现这是一个骗局,但那时大强已经深陷其中。我劝不回他,也清楚他为什么会孤注一掷。

很多人都会去想,用看似很小的代价,来达成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的目标,既然有这个可能,为什么不试一下呢?但试过的人都会知道,这世界上从来没有这样的好事,有的话,那一定是别人为你付出了代价。

渐渐地大强的工作无法满足他的支出,他的存款见了底,之后开始贷款,我不知道他究竟背负了多少债务,但想必已经无法负担,他和我说最后赌一次,确实是最后一次,因为再收到他的消息,他人已经喝了药。看着医院里昏迷不醒的人,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叔叔阿姨,我不知道该站在病房的哪里。是我将博彩带给了他。

9月的雨很凉,我没有带伞,一路从医院回到出租屋,看着手机上的软件,我宁愿是我躺在那里。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加了一件衣服出门,晃荡在街上,等再次回神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张彩票的刮刮卡。我有些茫然地扭头,映在玻璃上的那张脸狰狞得让我陌生。

【2】

回家的路并不是很远,但是我坐上了车,这辆车没有司机,车上只有我一个人。车渐渐驶上大路,路灯相隔很远,前面车辆的红色尾灯闪烁着,好像在下雨。

过了一会儿,绑着紫色小彩灯的绿化带出现在我眼前。确实在下雨,但是街上的人很多,车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楼前停下,车门自动打开,我下车推开大门进去,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没有任何好奇。

进门就能看到一张金子做的桌子,上面放了一个圆盘,旁边的柱子上绑着很多人,我一眼就看到了低垂着头的大强。

穿着兔女郎衣服的人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盘筹码,她说一个月会送一盘筹码,我可以用它赢回任何东西,说着抬手指了指大强,说包括他。

我焦急地问,是不是只要我赢回他,他在现实世界就能醒来。她却说,谁知道呢。

是啊,输赢面前,谁知道呢?

我端着一盘筹码,走到桌子前,大还是小呢?手机上隔着屏幕的筹码见得多了,忽然见到真正的筹码,我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抖着手,我将筹码压在小的上面。

赢了,我居然赢了!

兔女郎说只要三十盘这样的筹码我就可以赢回大强。我在桌子前站定,一次一次地将筹码放上去,然后又划回来,已经二十九盘了,马上,我马上就能赢回他。

又赢了,看着面前的三十盘筹码,我有些恍惚,我从来都没有觉得我是被上帝眷顾的人,但是今天我被眷顾了!兔女郎来到我的面前,她和我说,恭喜你,你现在可以带走他。

面前的筹码被一盘一盘地端走,我的内心无法避免地升起一股失落感。我面前还有最后一盘筹码,兔女郎和我说:“除了他,还有很多能赢回来的东西哦,比如能带回去的钱!”

大强那么多的负债,如果就这么回去了,他还是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啊。我迟疑着,今天我是被眷顾的,为什么不再试一下?或许再努力一下,我们回去后就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了呢?更甚会过上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我拿过那一盘筹码,反正只有一盘,即使真的弄丢了,也只需要多等一个月,为什么不试一下?

上帝还是眷顾我的,我赢了一盘又一盘,我已经不记得现在我拥有了多少钱,整栋楼里都是给我的欢呼,哪管今夕何夕?我像是这里的神。

兔女郎靠在我的怀里,每赢一把,都是叫好。嘈杂中,楼上的门开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迈步出来,楼里渐渐安静下来,我抬头看着他,他嘴角含着笑看着我。走到近前,他问我:“要压上全部和我赌一把吗?被上帝眷顾的人?”

安静片刻后,尖叫再次爆发,我渐渐听到一些窃窃私语,他是这座楼的老板,他是上一个被上帝眷顾的人,但听说他已经很久没有下场了,所有人都说今天能遇到他是我的运气。

所有人都在赌我们谁会赢,仿佛赌局已经注定,但我其实有些迟疑。我看着那边柱子上的大强,万一输了呢?万一输了,大强就回不去了。我问:“能不能空出三十盘筹给我的朋友?”

那个男人在我对面坐下,兴致缺缺地转动着手上的筹码:“我只想压上全部。如果我输了,我把这栋楼抵给你。”

欢呼声几乎要将整栋楼震塌下来,我再次看向柱子上的大强,他依旧没有抬头。我咬牙回看对面的男人,虽然他是之前被上帝眷顾过的人,但现在我才是那个被眷顾的人,左右我的本金也不过一盘筹码,能有什么损失呢?输了大不了下个月再赢回来。

我说:“好。”

他拍手站起来说:“好,我金楼就喜欢你这样的爽快人!”

我紧紧盯着桌子上的圆盘,依旧是比大小,他说他作为东道主,一切以我为先。

我选小,兔女郎在他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现在正一脸担忧地看着我,他问我不改了吗?我擦了擦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汗水,说不改了。

这一局我输了,意料之外,但我却觉得这才合理。我脱力地靠在桌子边,那头的男人不在意地摇摇头,又走回楼上。

门关上之后,我看着绑在柱子上垂着头的大强,下个月,下个月我就带他回家。

【3】

在这个世界,是不需要吃饭的,没有筹码也没有关系,我学着他们,在绿化带里面找到一片自己的位置,一个月很快过去。

这一天我再次推开那扇门,兔女郎将一盘筹码递给我。

上帝的眷顾对于金楼而言持续到了现在,但是对于我而言,只有那一天。毫无意外,这一次我又输了。

我等着下个月,下下个月……,可是一年很快就过去了,下一个一年也很快,我已经习惯了在绿化带里睡觉,头发也已经长到齐肩,挡着眼睛的部分被我用碎酒瓶随意割下,我早已不在意曾经需要悉心打理的形象。

我慢慢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渐渐歇了带走大强的心思,在这个世界生活也很好,什么都不需要就能活着了。

又是一个雨夜,我看到两个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一辆车停在他们面前,我看着他们挥手告别,一个人慢慢消失,另一个人坐上了车。旁边一个人影靠在我的身上,他说:“真好,又有人回去了。”之后拿起酒瓶晃了晃送进嘴里说,“我们这种人大概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我看着那辆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我又一次在晚上推开了那扇门,我问兔女郎,除去每个月会发放的筹码之外,我还有别的方法能获得筹码吗?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我,大概没有人会问这个问题吧,免费的筹码还不够,还想要通过其他的方式来获得筹码?这是贪心吧!

但之后她带着我走进了这栋楼的后院,种满了花朵的院子里居然有很多的人。我进来的时候还是夜晚,但是现在这里是白天。

她带着我到了一片花圃,告诉我:“照顾好这个花圃,你每一天可以额外获得2个筹码,但如果你真的这么选择,将失去无限制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权利,此后需要每天用一块筹码来买你自己的命。”

我看着她手里的契约,不知道该不该签,一盘筹码总共3排,每一排40个,一盘就是120个,每个月免费的一盘就是120个,我只需要等两年半就可以带他走,何苦来这里工作,缩短这半年的时间有必要吗?

看着我的犹豫,兔女郎贴心地说:“您别着急,即使不来这里工作,您在两年半左右也能攒够三十盘,只要攒够三十盘,您和您的朋友就能回去了。”

我抬头,看着围在花圃边的人,抬手签下契约。或许,在这里能让我记得我还活着,也能让我记得我还需要为活着付出代价。

每天打理花圃的工作简单也无聊,有时候我也想问一下自己,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但之后只会剩下自嘲,还有什么好问的?之前工作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没有为社会创造出任何的价值,现在呢,又是什么价值,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这条烂命能活着。对啊,何苦装高尚?我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为了大强。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两年间,我看着一个又一个被上帝眷顾的人来到这栋楼,又看着一个又一个被上帝抛弃的人住进绿化带。这个世界大概没有上帝吧。

快了,我快要能回去了!

拿到今天的筹码之后,我从后门走进来,看着满满当当的三十盘筹码,我和兔女郎说:“我要买他。”

虽然我指向大强,但是有一瞬间,我想将这三十盘的筹码放到桌子上,或许今天上帝会眷顾我呢?

兔女郎说:“你确定要买你的朋友?”

我回神点头,她说:“其实您的筹码现在是3601个,多了一个,多的这一个您想怎么处理呢?”

我愣了一下,一股喜悦从心底升起。我看向那张桌子,手里捏着一个筹码有些急切地走过去。在桌子前站定,刚抬起拿着筹码的手,我忽然感受到楼上有一道强烈的视线,抬头去看,金楼站在楼梯的扶手边。

我们隔得很远,人声嘈杂,但是我清楚地听到他问我:“今天上帝还会眷顾你吗?”

手里的筹码叮当掉在地上,我激灵一下,仿佛大梦初醒。没再犹豫,我跨步走向兔女郎,在她关心的眼神下,我说:“那个筹码,我不要了,现在我要带我的朋友回家。”

我看到她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她说:“恭喜你。”

筹码交上去之后,我和大强没有激动地拥抱,他直接从柱子上消失。等看不到他之后,门口缓缓驶来一辆车,我坐进去,门自动关上,晃着酒瓶看向我的那个人一瞬间和金楼重合,或许金楼就是这个世界的上帝。

【4】

车辆渐渐驶入市区,晚上非常安静,我开了车门下来,入目的是彩票的柜台,那张狰狞的脸现在挂满了悲伤。

我扭回头,快步走回家睡下。

每一缕清晨的光都很刺眼,或许我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觉,只是我不记得了吧。身下的床不大,不过感觉很柔软,从眼睛眯开的缝隙看去,这是一片白色的世界,像极了那天看到的大强的病房,也不知道大强醒来没有。

眼睛很沉重,我拼命睁开眯着的眼睛。想要移动一下,但身体也很沉重,之后耳边传来大强慌忙叫医生的动静。一切都好熟悉,有些模糊的画面出现在我的大脑里。惊慌的声音,晃动的视线,白色的病房……

有些东西一瞬间炸裂在脑子里,我再次闭上眼睛,翻腾而来的记忆,是我不想面对的过去。

那天大强和我说我们这样的人,不配在这样的城市生活,我沉默地喝完一瓶酒,刮了一沓彩票,没有回本,或许彩票的概率也不是平等的。

之后很长时间我和大强都没有联系,他的工作还是很稳定,喝酒时候的衰消失地无影无踪,他说他要在这座城市生活,所以要打起精神更加努力工作。他不想耽误小姑娘,但是,他还是要尽量争取。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和大强是不一样的,我在辗转中求安定,我的收入永远都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甚至在渐渐下滑。我一直没有想过要如何脚踏实地地一步步走上去,我只相信如果这里没有机会,那就换一个有机会的地方。

后来我知道了博彩,我想这或许是骗局,但是万一我是幸运儿呢?

线上的交易没有实感,所以是赚是赔我没有统计过,不过每次赚钱都会给我一种赢了人生的感觉!忘了从什么时候起,我有了负债,但是我不在意,我坚信总会赢回来。

网上借的钱,来得实在是太过容易,花起来便更不在意,这里的挪动到那里,那里的再挪动到另一个地方,有什么所谓呢?

但某一天,我忽然发现借不到了,一个又一个平台地换,没有借出来一分钱,博彩平台也赢不回来。担忧从那一刻开始。

我真正开始梳理我逃避了多年的经济情况。表格里的待还款和这么多年投进线上博彩的钱,加起来的金额让我没了活下去的勇气,将近一百万的债务,我每个月4000出头的工资,一辈子都还不上。

我和大强借钱,那时候他第一次知道我的债务,他没有说什么,直接转钱给我。

我知道,他是让我把眼前的债先还上,但是我想试一下,万一就绝境逢生了呢?

但是没有,这钱丢进去,连水花都没有看到就消失了。

我这样的人,何止不配在这样的城市生活,我还配活着吗?我把药灌进自己的嘴里,睡着之前,忽然想起我的父母,我在这个世界还有责任,我还没有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再次醒来,大强出现在我眼前,我努力地和他说:“我做了很一个很长的梦。”

大强在我旁边坐下,扶着我坐起来,他说:“没事,无论是什么梦你都已经醒来了。”

那天洗胃之后,我一直沉睡不醒,医生说,是我不愿意醒来。是啊,即使在另一个世界,我都不承认是我自己欠下了债。

我一直没敢问大强我的父母,但康复训练的时候,我见到了他们。花白的头发,消瘦的脸庞,清洁工的衣服套在身上空荡荡的。他们没有一句责备,但也没有和我说话,只是看看就走了。

大强说,他们很忙,这7年一直都很忙。我知道,更不敢多问一句,我始终都是一个懦夫。

大强和他的小姑娘结婚了,是入赘,他没有给他的小姑娘买上房子,他所有的积蓄都花在了我的身上,他打趣我说:“要是不入赘,他们不放心,他们怕我的真爱其实是你。”

我说不出话,他替我背负债务、替我照顾了这么多年父母,可是在另一个地方,我却依旧在他和豪赌间选择豪赌。我和他终究是不一样的。

出院的时候,父母沉默地带着我往家里走,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大概他们也不知道如何和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说话。

推开门,入目的房子很空,也有些乱,像是匆忙搬过来不久。

妈妈有些局促地说:“家里还没收拾好,我和你爸一直没腾出时间。”

爸爸沉默地把东西放进去,和我说:“你住这边。”

我顺着他的话走过去,和客厅的凌乱不一样,那间屋子干净整齐,擦过的桌子和玻璃晶亮,晒过太阳的被子很温暖。泪水不自觉地流下来。

爸爸拍拍我的肩膀,说:“咱家就你这一个儿子,我和你妈努力了这么多年,还不都是为了你,无论多大的事,都得和我们商量,你要是真没醒来,让我和你妈怎么过。”

妈妈擦着泪说:“你一个人在外面,我和你爸也没多问问,是我们没当好父母。”

我不知道能说什么,我确实是一个该死的人,但我庆幸自己回来了。

沉睡七年,我已经三十四岁,我还能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呢?我填着自己简历,投到每一个能投递的信息窗口。

未来会是怎样的我不知道,但就像修理那个花圃一样,即使每天只有一个筹码,我也愿意去得它,我要学一回脚踏实地,我相信绝处总会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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