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过爱欲的人才有佛心，记瑰美的文字《阿婴》（作者：蔡康永）

前几天，刚写过蔡康永的《LA流浪记》，文笔活泼调皮，充满了年轻人的跳跃感，让人经不住心生向往。可让我谈最喜欢的蔡康永作品，第一个浮现脑海的却是小说《阿婴》。这本蔡康永1990年完成的作品后来拍成了电影（主演王祖贤），但现在已经很少人提起了。这充满隐喻的名字（阿婴），电影中如同舞台剧的表演和场景设计，叶锦添实验般的剧中造型，都比不上《阿婴》小说里以女性第一人称完成的瑰丽文笔。现在只记得书中构建出的朱子男权世界中的压抑下，对女性温柔细致入微的描写，充满了隐喻，让我的阅读体验游走在似懂非懂中，感受到文字的魅力。书中的文字和故事充满了太阳晒不到的发霉味，大晴天阅读依然能感受到沼泽般的湿哒哒与呼啸而过的荒原凄风，充满了宿命的瑰丽。

让我们一起看看书中的结尾，是最优美的文字：

黄昏，整个世界都作黄金色了。我开始往尘世行走，这时尘世欲根深重，有的欲我不允许，有的欲我不忍心，有的欲我不相信，有的欲我不认得，有的欲我不记得，有的欲我不舍得。我在黄昏里一个人走着，在夜与日的交界线上走，我的左边出现夜的汪洋，我的右边出现日的太阳，所有我散布给死亡的金纸，一张一张地陪我回到尘世，左边的金纸都折成黄金莲花，一朵一朵在夜的汪洋上绽放，右边的金纸都折成黄金鹤鸟，一只一只在日的太阳下飞舞；我在夜与日的中间绽放与飞舞，所有黄金莲花的心裡都有我的名字阿婴，替我被夜的爱欲的汪洋淹没，所有黄金鹤鸟的身上都有我的名字阿婴，替我被日的爱欲的太阳焚毁；所有黄金的尸骨，俱在水里与火里流失和寂灭。我一步一步，往尘世走去。

  故事纲概大家如果有兴趣自己去百度吧，这里不再赘述了。

   现在我一边写下这篇文章，一边想着自己那段被阿婴这个名字迷住的时光。原来当年那份欲罢不能来自于窥觊感和不懂得呀。这个明朝的故事遥远而猎奇，我窥觊着书中的各种妖冶民间元素：百子图，陨落的太岁，避火图，春祭，月下施蔻，好奇又不理解。书里的故事不可思议，而文字的叙述又如同袅袅青丝如同欲断琴声，所有的一切好似古老的场景中渺渺飘出的巫味，充满了不可抗拒的诱惑。

多年后，再细细想才品出其中浓浓女性抗争的味道，原来书中反复出现的莲蓬、金莲花象征爱欲的传递，干枯艳红的莲蓬簪子意味着女性自我血脉的延续，直至为亡母而叠的金莲花在阿婴手心盛开，则寓意新一代的女性主张终能开花。想到这里，不仅哑然失笑，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女性的抗争最终都要归因于对欲念自由的抗争。但是，其实自由这个话题在古代确实非常奢侈，不要讲今天的各种高大上的自由，回归人类最基本的欲念，也许真的是抗争的第一步。想着书中架构的世界，确实不仅仅是“人间似地狱”，而就是“人间本地狱”，这份痛苦与无奈。身处于道貌岸然的朱子门徒间，结果受侮辱的反而得自由，就不那么不可思议了。

很多人讲，经历过爱的人，才有佛心。此后的爱欲，骨子里自是黄金锁骨菩萨。而藏佛讲“离欲清净故，以染而调伏”。欲的最初是人类延续种族的使命，爱的最初是来自欲的启蒙，也是佛的礼物。经历过，才有烦恼丝可斩断；有过爱，才有七情六欲可去除；人生总要历过一些痴狂一些寥落，此后才能成就一场相聚一些慰藉，生出一些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