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他住院那天开始,正好两年。”
有一天刚吃完午饭,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她轻轻地跟我说,你姨丈走了…
姨母在电话里跟她说,“距离他住院那天开始,正好两年,他挣扎、坚持了两年,还是走了…”语气里有不舍也有些许的轻松,衣不解带、不分日夜地照顾一个人两年,看着病床上的人难受,又无法分担,除了身体上的累,心里何尝不苦呢?所以姨母觉得也差不多了,孩子的积蓄也都花光了,往后他们还要生活,花再多的钱也挽回不了了,就不要挣扎了吧,所以在无数次抢救之后,医生终于下了最后通牒,再抢救需要再投入好几万,救回来最多也就能捱一个星期了,你们家属自己商量决定吧…
我能想象他们做那个决定的痛苦,但换个角度思考,姨丈这两年,他大多数时候有意识自己无用了还拖累了一家人只能眼泪涟涟,无法对痛苦的亲人做任何回应,又何其容易呢?不如让他去吧,对他未必就不是一种解脱呢…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不免有些难过,脑海里浮现着姨丈健康时的音容笑貌,稍小些的时候,读书放假,总喜欢去他们家玩一下再回家,他也很疼爱我们,把我们当他的儿女看待,每次过去,他都会上集市给我们买些好吃的回来,热情地叫我们吃,后来长大很少见面,可每次见面他都很开心地微笑着,亲切地问我们最近怎么样呀?爸爸妈妈身体好不好?
他是一位非常善良、爱笑的姨丈。印象里不管是跟我们这些小一辈的说话,还是跟其他亲戚聊天,他都是微笑着一脸豁达的样子。
他是因为摔倒进的医院,那一天离过年还有不到一个星期,那一天他的儿媳即将临盆,几天后,他有了一个新的身份:爷爷。
同一栋医院,一头躺着不省人事的他,一头是呱呱坠地的婴儿,他从始至终,没有机会睁开眼睛看看自己可爱的孙子,他走的时候,孙子已经会走路,会叫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但他再也没有机会听到那一声“爷爷”…
在医院躺了大半年,家里从小有积蓄到变卖车子房子,辛辛苦苦积攒了很多年的家当,半年就挥霍一空了,医生回复,醒的几率看他自己了,姨母日夜守着,细致入微地照顾,每次有亲戚去看望,她就跟姨丈介绍,谁谁谁来看你啦!你倒是睁开眼看看呀!像对一个正常人一样说话,这时候,姨丈眼里就留下泪来,其实他有意识,但不能说话,不能动,姨母解释说,每天都这样,跟他说起谁,就泪流不止,我想他心里一定比所有人都痛苦,却只会用流泪来表达了。
我去看过他,整个人已经消瘦得完全不是印象里的模样,姨母还是一如既往地耐心地跟他介绍,你外甥女来看你啦!听到了吗?你倒是睁开眼打个招呼呀!怎么越老越不懂事不礼貌的!看着这幅情景,心里翻滚着一种情绪,想哭,但还是忍住了。待了半个小时左右,趁着姨母不注意,往她包里塞了个红包,便走了。
走出医院,冷风迎面吹来,走去坐车的路上,心里还是很难受。病魔这种东西,真是名符其实的魔鬼,它一旦缠上某个人,它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消耗着他的所有,身体,样貌,家产…直到无可供给了,它把一具躯壳丢回给家属,再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有的魔鬼性子急,狂搜刮一阵便放弃了,有的魔鬼很有战略:慢慢地折磨着它的“猎物”,直到再也不能从这个猎物身上得到什么好处才罢休…可苦了这“猎物”,也害惨了猎物家属,他们倾尽所有,倾家荡产,也没有能从魔鬼那里救回一个健康完好的人。
过后姨母给母亲打电话,她这孩子,来看望就很好了,自己也还要生活,怎么还偷偷塞了一个红包…
然后又从母亲的语气里听到了姨母的一些感慨,人啊,要栽个跟头才知道谁对自己好,你家这些孩子都这么懂事,不能来看望也经常打电话问候,他那些叔叔姑姑(姨丈的弟弟、妹妹),从他住院起,就没露过面,明明在一个城市,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心里忍不住沉思起来:生活,到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亲兄弟姐妹又如何,不想认了也只不过是一个不想干的路人。
平常我们可以尝试对身边人友好温和一些,尝试珍惜眼前很关心自己的人。
因为我们无法预知,明天和灾难,哪一个会先到来。
以上,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