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初中开学前一天，一个亲戚来串门，问到我初中班主任。老爹说是xxx。她大赞，他是个不错的老师，在中学严厉是出了名的，他班上没有坏学生，不收，校领导出面也没用。

我老爹很高兴，我，，，有点担心。因为我很贪玩。

进校没两天，就听闻，他被称为中学三大恶人老师之首。很凑巧，在那一年，其他两大恶人都退出舞台，二恶出车祸，腿骨折，住院修养，出院后性情大变，开始向和蔼可亲的老师转型。三恶在开学不久后，因为训斥学生太心急，不小心从楼梯滚下去，也进了医院。

不愧为恶人之首，三年执教生涯，没有出现任何大问题。除了每年毕业季，他总要另外一个老师被高年级的学生列为报复对象。可能受点皮肉伤外，无大碍。

风闻班主任的威名，班里都有些忐忑，没人敢第一个犯错。

二

刚进初中，开始住宿生活，很多人思家心切，我尤甚。终于我在手划伤之后，彻底失去理智，伙同白水，百涛下晚自习后，没有向班主任请假，直接溜回家。

那晚，白水护送我回家，我在家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起的早早的，心想只要提前赶到教室，班主任就不会发现什么异常。当我进入教室时，噩梦开始了。

其实早就不对劲，平时教室闹哄哄的，那天死一样的沉寂，一根头发丝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教室里，白水和百涛正面朝大家背对黑板站在讲台上。我腿有点发抖。

班主任出乎冷静的问我，昨天干什么去了。

我只有诚实的说，回家了 。他正准备发作，白水给我开脱说，他手划伤了，回家拿钱看病。

啪！

一耳光扇在白水脸上，用力很大，白水一头载到在旁边的水桶里，整个人趴在地上，水桶翻到，水流的到处都是。

这一耳光实在太突然，班上所有人都吓呆了，更加安静。我们都没有想到这个老师打人这么狠。

我听到自己的心跳，我看到百涛在颤抖，我看到白水艰难的站起来，手不停按摩太阳穴，摇头让自己清醒。

白水这句话救了我，我没有被他打，他恶狠狠的警告我，以后不得私自回家，出校门必须请假。然后我被他罚站一个星期。

白水和百涛没有理由 ，一人扇了一耳光。手掌摔在脸上，力道太大，整张脸直接撞在黑板上。

他接着说，大晚上，招呼也不打一个，就私自跑回家，你们的家也不是很近，还要走山路，你们连个手电都没有也敢回家，我就问你们出了事怎么办？怎么这么大的人一点安全意识没有？你们万一出了事，你的家人怎么办？想过没有？

又开始打，共计又扇了三四耳光。

他们在台上，泪如雨下。我很内疚，因为是我怂恿他们两个一起回家的，但我却因为手伤幸免于难。我被班主任凶神恶煞的气势完全吓住了，呆愣在原地。

这是他在班上第一次打人，绝对不是最后一次。

与他相反，数学老师是非常和蔼的老师，从不发脾气，于是我们不把他放在眼里，晚自习即便数学老师在班里，我们还是能吵翻天。

终于有一次激怒了数学老师。他说，有时候打人真的是没办法的事，说的口干舌燥不听，打一顿，立刻见效。然后他接着说，如果这是你们班主任的课，你们肯定不敢有半点声音。

班上没有谁把数学老师这番话当回事，欺软怕硬，我们无意中就做到了。劣根性。

班主任打了很多人，班上男生，基本都被他打过。记忆里有很多次，我们聚在一起的聊天内容是，班主任打过我多少次，大家纷纷比惨，看谁打的更惨，然后一起咒骂班主任，这堪称我们的革命友谊。回忆起来挺搞笑的。

至于我，他打过我不少次。

第一次是晚自习说话，被打了四五耳光，然后被掐着脖子往门上撞，铁门。详见日志《枪打出头鸟》

第二次是在寝室 。那天我买了一袋旺仔小馒头在寝室开设赌局，划拳玩。结果大半个寝室的人裤子也不让穿，严冬季节，穿着秋裤甚至内裤，站在外面走廊。被他一人一耳光从左打到右。而且还把我说哭了。

你们晚上不休息好，白天怎么可能有精力学习？还有你们自己不睡觉，别人要休息，他们怎么办？熄灯就睡觉，学校有规定就要遵守，我看今后谁再熄灯之后在寝室说话。

印象最深的，就这两次。下面说一说，记忆中，他打别人。

开学第一打已经很详细的说过，以后每次打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班上成绩第一第三被他打过，一巴掌过去，整个头撞到玻璃窗上，连玻璃都镇碎了。原因是，在食堂因为刷卡问题与食堂工作人员发生争执，班主任了解情况后。回到教室，二话不说，先把两个男生叫到前面一人一耳光。然后开始说，，，，他说 作为学校副校长，我不能容忍我班上的学生做出这种事，你让我脸往那里隔。这点我不能认同，然后他还说拿贫困补助说事，他说这两个学生拿着学校给的补助这么不知道报答学校，就算多刷一次卡也不会怎么样。

我在座位上有些愤怒，这不是正当的理由，他打人难道就是因为学生丢了他的脸？而且那补助是国家的，跟学校，跟他的给，有什么关系？

但我不敢站起来，帮他们说什么。迫于他的淫威。我不是勇士。

这些是大动作，平时的摔书，脑瓜蹦更是数不胜数。顺手拈来。

那次，学校与其他镇上的学校一起联考，有别的学校老师监考，中午他陪那些老师吃饭喝酒去了，于是班里疯了。等他赶到教室，已经上午自习了，班里还是一片鸡飞狗跳。他冲到教室对着门口的人一顿乱打，还扇了一个女生一耳光。

打完之后，再站在讲台上，强调纪律。我三令五申，要求午自习安静睡觉，为什么还吵，每次都防着我是吧，读书给谁读的？

事后他给那个女生道歉了。打男生从来不会道歉。而且晚上查寝，他从来都不会进女生宿舍，只是在门外问一声，人到齐没？这一点让女生很感激，因为初中了，班主任又是男性。

他是个严师，对班里纪律要求很严，午自习，晚自习绝对不能说话。学风一定要严谨，不能偷懒，学习不可偷工减料。违者，你懂的！

有一次，讲语文课堂练习册，他抽查一位同学的答案。那道题是，有什么关于艰苦奋斗的名人名言。那位同学的回答是:见墙壁上名人名言。

于是，班主任甩了他一书。再次强调学习来不得半点偷工减料。

每到期中，期末。要求班上每个人必须提前十五分钟赶到教室读书复习。有女生提出异议，这样根本就没法完成吃饭，打开水，洗头等事情。

他给出的解决方法是，跑着去吃饭 ，将开水瓶直接拿到教室里，至于洗头，他建议班上女生全都弄个男生头算了。

这是他的极端之处。

不仅仅在此，他多次在班上宣称，他的观察心得。爱吃零食的学生，读书不会很好。爱用钱的学生，成绩不会很好。爱穿名牌衣服爱买衣服的学生，成绩不可能好。甚至冬天有同学喝奶茶，他也会说几句：他们仿佛认为自己抱着杯奶茶就与众不同了。

而他自己的衣服，鞋子，都是名牌，耐克阿迪。都是。

他这样做一部分原因是整治班上的攀比风气，初中生，虚荣心作怪，会有一些人对名牌衣服，名牌鞋子展开攀比。

他人很节俭，据说，他曾经为了两块钱车费涨价，跟售票员理论了好久。还有虽说他穿的衣物都是名牌，但不多，只有两件，刚刚够换洗。而且他有一件看起来很破旧的棉袄，棉袄侧边的松紧带都断了常常吊着，也没见他换。直到初三那年，才再也没见他穿这件棉袄。因此，他也在班上很提倡节俭，不要乱花钱。

当他知道，班上有人偷偷拿家里钱跑网吧上网时，怒不可遏。从办公室冲到教室，提起那个同学就一顿暴打，打得那个同学蜷缩在地上颤抖，失声痛哭。

他之所以那么愤怒，是因为那个同学，家庭条件不好，全家就靠他父亲一个人工资养活。恨铁不成钢！

他尤其痛恨学生上网，那些晚上偷偷跑出去上网的人，每次他都狠狠的收拾。他的教育简单来说就是，武攻文卫。

先打一顿，再讲道理，道理讲不通，被抓住的学生誓死不召出同伙，继续打，打红了眼，真是往死里打。

把头按着往门上撞，一个个父母的掌上明珠，在学校被一个老师打得这么惨谁能想到，我亲眼目睹过多次，被打的同学仇视他的眼神。

与年龄十分不符的仇恨，报复，怒火，还有扭曲。

三

他是我们学校的十佳老师之一，且排名第一。在学校从来都是带快班。教学水准也是有目共睹的，在学校周围名声很好，不少家长都想自己的孩子送给他带。

老爹十分关心我的成绩，他多次问我，要不要给老师送点礼好给我多些关照。每次我都严词拒绝，我痛恨这种行为。现在依然痛恨！

但我老爹还是送礼，借看望我之名，溜到办公室送钱，不收。送肉，不要。我爹打听到，他有个很小的儿子，于是钱，肉，奶一起送。迫不得已，他收下了牛奶。告诫我爹，不要再送任何东西，后来他就再不收我老爹任何东西。

突然发现我爹搞送礼很有一套。幸亏他没跟当官的人打交道。

现在我大三，距离初中已经过去七年。想起他，我都会认为他是一个给我影响比较大的老师。

他其实很幽默。

记得当时，有一个阅读提到了霍去病。但是有同学，把霍去病写成了霍去痛，当他说到这里时，明明想严肃的，也忍不住终于笑了起来说，我也真是佩服你们，能把霍去病写成霍去痛。

还有一次讲题，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河。念完之后，他问全班，这是谁说的话？

全班齐声高呼，狗子（苟子）。

他脸色立时一沉，没说什么，在讲台上写下 荀子 两个字。回头说，我看以后谁再念苟子。这一幕我笑到今天。

在进行单元总结时，他也会开玩笑说，这一单元，有三篇进口的小说，两篇国产的小说。

当有同学跟他对峙书上没有此知识点时，他会不躁不怒的拿出课本开始找，值得一提的是，他的课本常常整面都是红笔迹，虽然他一直用同一本书教学，但每年他都会新增不少笔记进去。而且他的字迹，劲道张扬，很有几分书法体的感觉，每次他的作文评语，我都会反复看，确实写得一手好字。曾经班上还盛传过一份他的真迹！

当他在课本上找到出处时，会开玩笑说，难道你的语文书不是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人教版，，，说到一半，还把封面打开翻到版权页接着念，，，，，，人教版第四次审定湖北地区通行普通初级中学语文教学实验教科书，，吗，，，，

一个吗字拖得老长，，，，，班上一阵轻松的笑声，他的课，虽然严肃，但很多时候，经常会传出阵阵笑声，他也乐于这样，只要我们不要太过分。

当讲到《看云识天气》里的鹧鸪鸟时，班里传来一阵鸟叫声，，，，他一脸严肃，谁叫的！

那个同学心虚得站了起来，以为会迎来一阵暴打，结果他严肃的说，再叫两声听听。终于绷不住笑了起来，班上同学跟着一起笑。

就是这样的互动，消除了很多人对他的恨意。我就是这样的。

他对我很宽容。

我在初中是个积极分子，课堂上的超级不安静分子。

记得有一次，他讲高尔基，问全班，高尔基的基是那个基？

我抢先高呼，肯德基的基。大家哄笑，他苦笑不得的看着我，也没说什么。

还有一次，讲到《三国演义》关羽，他开始兴奋的跟我们列举三国演义中关羽的光辉事迹。千里走单骑，温酒斩华雄，过五关斩六将，刮骨疗毒，水淹七军……

他身高八尺，脸面方正国字脸，他的声调铿锵，饱满有亮度，念起古文很有味道，每次讲文言文时，他都会给我们带读，帮助我们断句，听他读古文特别是李白那种豪放狂傲的诗歌，是一种享受。他的朗诵功力很强。

当他自我陶醉的朗诵这些关羽的传奇故事时，我突然冒出一句，，，，败走麦城！！！当我说出这句话，整个班兀自安静下来，我感觉他被我这句话呛得一口血都快吐出来了。他白了我一眼，继续讲题，事后也没有什么报复。他不是记仇的老师。

班上同学总说，他对我很好。有一次，我问，好在那里？

同学们说，你看，每次语文课综合性学习时，班主任总会让你上台表演或者演讲，而且每次都夸奖你。

听他们一说，好像是哦，我是积极分子，每当班上有什么上台的活动或者课文情景表演，我都特别愿意出演。有一次学校决定搞一场演讲比赛，这在我们农村初中可是很少见的，而且那也是我们初中的第一届演讲比赛，他在班里说起这件事，他刚说完有没有人要参加。我高举双手，我我我我 ……

他在欣喜之余，也长叹一口气说，有时候，你们真地要向蔡悦同学学习一下，真得向他学习一下这种积极性，这种敢于在公众场合表演的勇气。

他是学校的副校长，还是三大恶人之首。不是吹的！

初一时，初三那些人很猖狂，上课时间不在班里坐着，公然无视老师，三三两两聚在走廊聊天，说笑的声音很大，科任老师管不了。当时他正在我班讲课，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冲出门，怒吼：进教室！我借地利条件，看到那些人耳语一番后，陆续进了教室。

这事还没完，他走进那个班，训斥：不想读书的离开学校，不要影响其他人，等下你们来我办公室。

全校师生都怕他，因为他好多管闲事，不是自己班的事也会管。

不久后，这群男生在操场打篮球，恰好我们班在边上练习广播体操，要参加运动会比赛的。班主任亲自督促我们，还带了一份广播体操标准指导图，亲自给我们指导，至于指导水平不做评论，反正没人敢提出异议。

他高呼：关键是要整齐划一。

这时，那些打篮球的男生也跟着说，关键是要把球打好。我们哄笑，

他当即转身，一个人对着十几个个子跟他差不多的男生说，去别的地方打，不要妨碍我们班。这就是你们的代价。那十几个也不敢惹他，乖乖走了。

在我印象里，他没有当众挖苦，专门针对报复学生的习惯。这不是他的性格，他干什么都是趁热打铁，月考成绩一出来，他就会开总结班会，该赏的赏，该表扬表扬，除了一些大错，他一般不会公开批评人，更不会对其人格进行侮辱，没有过激的言论，只有动作。而我的初中，班上有一位老师则擅长嬉笑挖苦。

他的一些话也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比如：

晚自习要给自己定个目标，带着目标去做题去完成事，会更有效率。

现在你们就是要多看书，多记，可能有些道理你们不懂，但先背下来，慢慢的你就会懂了。(读名著)

有才有德是极品，无才有德是次品。有才无德是毒品，无才无德是废品。（某次班会告诫全班）

有时候，你们真地要向蔡悦同学学习一下，真得向他学习一下这种积极性，这种敢于在公众场合表演的勇气。

写作很多时候，就讲究一鼓作气，心里有什么感想，就要赶紧把它写出来。往往这个时候得到的作品就是佳作。（我的所有日志基本上都是这类情形下的产物）

不动笔墨不看书，要勤做读书笔记。

要养成写日记的习惯，这对你们记录生活，写作很有帮助。

写日记的习惯就是我初中养成的，开始是老师要求写，一周五篇，一篇大致240字。写着写着，我开始喜欢上记日记，初三下学期，心里烦躁的时候，就喜欢写写日记，日记开始越写越长，文字也开始没有套路的束缚，随心而发，自由蔓延。这个习惯我保持到今天，只要心有感触，第一时间我就会开始写日记。这个习惯让我受益不少。

他对我最为重要的改变是在初三下学期，当时，我代表我们班在百日誓师大会上领誓。第二天，我在教室嬉闹被他发现，我以为他又会扇我，其实进入初三，他很少再打人了，怕人报复。他一句话未说我，我主动伸手要求发卷子，他也拒绝了，路过我旁边时，叹了一口气。

我灵魂都颤动了，万分自责，从此改过自新，决定要好好做人。真的就坚持下来了，虽然最后还是未能进入县一等学府一中，起码也是一个小小的自我突破，毕竟我当时的情况，考实验高中是很为危险的。

四

中考之前几天，他突然说了这样一番话：很多事只有等到中考结束之后你们才会明白，你们也只是老师多年教学生涯中匆匆的过客。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这个，中考之后我也没有明白，我是到高考之后，还是第二次高考之后才明白很多事的。

我们初中是一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高中，也没有什么很强的师资力量，就是这样的条件，最后我们班也有十几号人进入县一中。

很久以后，他出了一件事。

现在我弟弟依然在我当年的初中读书，他现在的班主任就是我当年的英语老师。在我印象里，英语老师是一个很和蔼很温柔的老师。我跟弟弟聊起英语老师时，他颇有微词，我有些惊讶，直到我那天送他去学校，目睹英语老师拍着桌子睥睨全班。底下学生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噤若寒蝉。

五

今年八月份，我在空间发过一篇日志，详细记录了我被这位班主任打得最惨的经历。我完全是用一种戏谑的态度在写，写出来也是博大家一乐，但是下面的评论让我意外很意外。

很多人都关注在班主任暴力教育学生这件事上，后来我也跟几位初中同学聊了一下，颇有些感想。

诚然，就如xx所说，他太过于简单粗暴了，解决问题就靠打，而且下手那么重。但是我们这些小绵羊，没有人想过去教育局告他，也没人敢。有些家长甚至赞同老师的做法。然而教育法有明文规定，教师不可体罚学生。

我们自小就被教育顺从，我们这个国家，也没有契约精神，权利意识，维权意识十分单薄。当自己被老师体罚，所有人都默默忍受，我这种超级乐天派，还能苦中作乐跟大家聊被打还能聊得很开心。

六

如今，我所在的学校有一大批准备考教师资格证的人。他们中的大多数对教书育人没有多大热情，只是留条后路。

中国的教育，让受过二流三流高等教育的老师，去教未来的学生考一流的大学。

他们会在课堂上义正言辞的说，同学们，学习态度要端正，学习要认真刻苦，学习来不得半点虚假。这种画面会不会有些讽刺？

七

希望人类的未来会越来越好。

   曾经最具标示性的校门上的那棵树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