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的小婚礼

一

我的表姐叫陈贵芳，是苏北小镇一个很普通的姑娘名字，表姐比我大三岁，在我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表姐是个美人胚子，我大概是她人生中第一位伯乐了。

因为表姐长得漂亮，打小我就喜欢跟在她后面，没事就往大姨家跑，时间久了，我妈就对大姨抱怨，你干脆认我家大牛做干儿子得了。表姐倒不排斥我，因为有人做她的小跟班，那显然是件很拉风的事，不过时间久了，我感觉陈雷有点讨厌我了，陈雷是表姐的亲弟弟。有一次，陈雷拿着一个正在融化的熊猫走到我面前说，大牛给你，求你以后不要和我抢姐姐了。我想都没想，迅速从他手里接过熊猫，害怕他后悔就赶紧塞进嘴里了，当然，我并没有去履行承诺，照样跟在表姐身后。

上中班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自理尿尿和便便了，可陈雷还是不行，每次看到表姐带着厌倦的表情帮陈雷提裤子，我就在一旁暗暗得意，然后表姐就会夸我一句，你看大牛多棒。陈雷更加对我恨之入骨了，可惜由于个头比我小一节，他的复仇计划从来没得逞。

上小学的时候，那会儿正流行李若彤的《神雕侠侣》，班上的男生不知从哪里搞来的二寸大的贴画，李若彤，争相传阅，传到我这边的时候，我大声嚷道，没我表姐漂亮。很显然，这激起了民愤，小伙伴们恨不得用吐沫把我淹死。直到放学的时候，表姐带着陈雷来教室带我回家，我才翻身做了主人。从此以后，只要表姐一在我教室门前出现，那帮没见过世面的小伙伴们，就大声呼喊，快看，大牛的姑姑来了！

表姐的漂亮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弱化，而是一直在增彩，等到我上初中的时候，表姐少女的模样已经开始熟透了，那时候我感觉多看表姐几眼就是对她的亵渎，害得我对她总是躲躲闪闪。我把这个想法和陈雷分享了，他不但没揍我，反而和我探讨起来，他说这个应该叫青春期的懵懂。那时候，我和陈雷已经成为好朋友了，主要原因是他正在追我们班一女生，我负责作他的鸽子。

后来，我进城里上大学的时候，见到了各种漂亮的姑娘，但我总觉得她们的漂亮在表姐面前就会自动隐身。表姐毫无悬念地成了他们学校的校花，可惜她并没有万草丛中过。

二

表姐大学毕业后在镇上的一所中学做了名英语老师，大姨给她买了辆电瓶车，来回也就一个小时。每天上班下班，周末有时候和一帮同事逛逛街，碰上长假也会来个小小的旅行，日子倒也不错。这在苏北小镇，除了公务员银行职员，表姐的工作算得上惬意了。刚工作头一年，大姨倒也乐呵呵，忙着家里的几亩地大棚，每天回来的时候表姐会把饭菜做好。

我大学是在江苏最北面的一座城市，和表姐的学校隔一座山，可惜我进去没几个月表姐就毕业走了。表姐毕业典礼的时候，我去她学校见了见世面，那学校抵得上我们学校三个大，一帮人穿着学士服在操场上到处拉人拍照。我随便看看，隔几秒钟就会有个男的走上前要和表姐合照，这样的场面，让我这个伯乐颇为得意，表姐还是那么漂亮，那么受欢迎。那天晚上，表姐请我吃了一顿大餐，有我爱吃的地锅鸡和酸菜鱼，我问了表姐一个世纪性的问题，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大学就白上了？这个问题，是我在某本书中看到的。事实是，表姐大学没谈过恋爱，她的大学生活过的很舒坦。

陈雷大学没考上，连中专都还差好几十分，大姨简直气得够呛，我妈倒是洋洋得意，至少我还上了二本，不过我妈还算厚道，没有在大姨面前表现出来。我去读大学的前一天晚上，陈雷找到我说，他说他想去南京打工，我知道陈雷的女朋友考上了南京一所大学。我劝陈雷理智点，他说不行，明天早上就去买票。结果第二天早上，陈雷一早就来了，没有带任何行李，他把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说，大牛我不去南京那鬼地方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天晚上，陈雷的女朋友把他给甩了。陈雷没有悲痛欲绝，说完他就去大棚帮大姨给西瓜授粉了。

后来，陈雷去学电焊了，等我毕业出来工作的时候，陈雷已经在镇上买了房和车，混得风生水起，让我羡慕不已。不过，他倒没有趾高气扬，每次回去的时候，他总是及时打电话说，大牛哥带你去洗个澡。其实，我就比他大一个礼拜。

后来我在无锡工作后，陈雷去我那玩过几次，我带他去市中心逛了逛，他总是无比惊奇，羡慕不已，我带他去喝下午茶的时候，大约续了十几次，每次续的时候，陈雷都担心地说，够了够了，这一杯得好几十吧，一杯就是一次澡啊，我笑着说，续杯不要钱，他听完说这感情好，只是我带他去我的租房处时，陈雷有点严肃地说道，就是地方有点窄了。

陈雷倒是谈了个女朋友，在镇上医院做护士，姑娘人长得不错，就是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低，女方家长见陈雷房和车都有了，年底的时候就催着赶紧把婚给结了。大姨硬是没同意，她的理由是，哪有弟弟在姐姐前面的，陈雷倒也没怨言，他说不想那么早结婚。我问为什么，他就说了句，还没做好做爸爸的准备。

大姨的紧张感完全来自那个让她现在颇为满意的儿子，于是，表姐的相亲生活接踵而来。

三

其实，大姨的多虑根本就是多余的。每一个果实到了成熟的时候，它都会自己发力挣脱枷锁的。表姐也是如此，倒了该恋爱的季节，甭管狂风还是暴雪都无法阻挡。

表姐有了男朋友这事，大概我是第一个知道的，有一天晚上我和老吴在南禅寺附近的一家自助餐吃饭，表姐给我打来电话。原来老吴的学校正在招聘老师，而表姐竟然想来报考。老吴在无锡崇安区一所实验小学做老师，教数学，老吴和我最大的特点就是能侃。

表姐倒没和我说她想考这个学校干嘛，我问她她也不说，后来我才知道，她大概是害怕自己没成功，这个丢人的想法被更多人知道会是一种耻辱。幸运的是，表姐终于考上了，那天她打电话给我报喜时，说漏嘴了，说到时一定请老吴来做婚礼嘉宾。

表姐的恋爱经历大概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了，只是大姨一直不知道而已，整天闷在大棚里，又怎能对女儿察言观色呢。表姐和姐夫的认识，也就是通过别人的介绍，喝过几次茶吃过几次饭，大家都熟悉了，于是慢慢聊聊感情就深了，几乎没有什么惊艳的地方。唯一让我惊讶的地方就是，那么漂亮的表姐怎么会和那么普通的姐夫相恋了。

后来我在想，如果表姐没有考上那所小学，她还会和姐夫在一起吗，我不敢判断。因为爱情根本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伟大，也没我们想象中那么脆弱，可惜那时候每次和陌生姑娘见面时，她们第一眼看到我都会问我家是哪的，可我每次都让她们失望了。

四

姐夫原先在无锡一家氨基酸做销售，他说其实自己并不适合销售，不会说话，有点木讷，但销售也是门槛最低的，大概只要成年了，会礼貌地说话也就要了。姐夫做了半年的销售，没谈成几个单子，最后他还是毅然辞职了，找到了自己爱做的一份工作，快递员。

姐夫的家在表姐隔壁镇，家里是养鸡的，一万多只鸡，很大的鸡窝，日子倒也算小康，我问姐夫为啥不在家养鸡，他说他喜欢城市，理由就这么简单。

表姐爱网购，每三个月都会收到一份快递，有吃的，有穿的，有化妆品，那时候镇上还没有快递公司，邮局那些送货的总是慢得可以，直到一家快递公司在镇上出现了表姐才加快了网购的频率。我猜想，表姐和姐夫大概是在交流我国的物流行业的时候对彼此产生了兴趣的吧。

表姐把姐夫带回家给大姨认识的时候，大姨还是稍许有点不满意的，在她看来自己的闺女对象不是个公务员也起码是个银行职员，结果找了个送快递的，难免有点失望。不过一听姐夫家是个养鸡大户，倒也安慰了不少。吃了几次饭，倒也觉得这个未来女婿不错，虽说没什么大出息，倒也是个本份的人。

姐夫把表姐带回家的时候，姐夫的爸妈那可是相当惊喜，简直就是如获至宝，看来表姐的漂亮这已经是共识了，表姐倒有点受惊。姐夫的爸妈大夸儿子了不起，姐夫的妈看表姐饭后又帮着洗碗又帮着给鸡喂水，做起活来一点不含糊，虽说是个老师倒没半点矫情气，对这个未来媳妇很是满意，这些是表姐的婆婆后来告诉她的。

很快双方父母坐到了谈判桌上，那时候表姐已经去无锡的那所小学上班了，他们在新区租了套一室一厅的房子，一个月八百，两个人工资加起来倒也有八千多，还不错。大姨在来之前倒是一直在想着表姐的价码，村西头张大妈家的15万，隔壁赵姐家的13万，想想自己的闺女就是拿不定数字。结果还是姐夫家敞亮，姐夫他妈直接发话了，现在两人在无锡，将来肯定是要买房的，我家拿出四十万给两个孩子付个首付，多下来的他们结婚用。

结果当然是很满意的，对方没有讨价还价。姐夫家几乎把所有积蓄拿了出来，留了2万多块做鸡场的成本，一个农民家能拿出这多钱显然是很不简单了。大姨倒也不错，拿出了10万，毕竟还有个陈雷，我觉得大姨还是做得可以的。后来，我问我妈我家最多能拿多少时，我妈故作神秘，等到时候再说。

五

婚礼没有去酒店，没有邀请一大批人，也没有豪华的车队。请了两家至亲的亲戚，双方最好的朋友，大约五十人。婚车是陈雷的那辆凯美瑞，还有老吴的皇冠，租了辆雪弗兰，一共三辆，从表姐家开到姐夫家，我让司机把速度放到最慢，都没凑到半个小时，无奈两家实在靠得太近了。

表姐和姐夫给双方的父母各买了套西服，大姨父显然是习惯了在大棚里穿着汗衫，我看他整个人不自在极了。我也给我爸妈买了一套，那应该是我第一次给他们买礼物。

我老吴陈雷负责了整个婚礼的行程，陈雷负责买菜帮厨那一块，我和老吴负责场地布置和人员的安排。婚礼现场在表姐原先那个中学的操场上，正好赶上国庆节放假，学校相当安静。我和老吴找了管后勤的师傅，给了他一千块，塞了几包烟，就把场地搞定了，后勤师傅一再强调要负责垃圾。帮厨是找的村里赵师傅，一卡车的物品，简直把我吓到了。十月份在偌大的操场上，天气晴朗微风，总之异常给力，最重要的是没有苍蝇。饭菜都是采用自助餐的形式，村里人感觉很新鲜，吃得很爽。

重头戏大概就是双方的宣言了，姐夫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纸条，表情很紧张地说道，今天站在这里，面对我的爱人（姐夫喜欢叫表姐叫爱人而不是老婆，这点我很喜欢），我可以并努力去做一个好丈夫好儿子好丈夫。他们俩说好后，就是双方父母的感言了，姐夫他爸相当幽默风趣地说，没事回来给我捡捡鸡蛋，还有早点让我抱上孙子。下面的亲友们大笑不停。

我和老吴吃个不停，他大赞我们村里的厨师不逊于城里的大厨啊。那天，我再次发现穿着婚纱的表姐，简直比杨过他姑姑还要美！

婚礼上，表姐竟然让我做了伴郎，这简直是拉仇恨啊，幸好陈雷没有在意，陈雷说等他结婚也要请我来做伴郎。

六

婚礼结束后的，表姐和姐夫没有去度什么蜜月，他们拿着50万去了无锡，找人在新区一个新开的盘买了套房，大概后年可以入住，首付付完还有13万，他们把12万存了银行，留下一万块两个人接下来生活。

在上班之前，他们去了趟徐州，表姐带着姐夫去了她的母校徐州师范大学，现在已经改名叫江苏师范大学了，他们在泉山吃了烧烤，在云龙山附近吃了地锅鸡和酸菜鱼。玩了两天，就回无锡了，表姐去给她的小学生们教英语，姐夫去给一家又一家送快递。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生活开始了，美好或许不只是在婚礼的那个瞬间，接下来的日子会发生什么，不去过，又怎么知道呢。

大姨现在拉家常的时候，时常会这样说，我亲家的鸡场又要扩了，这回好像要养两万只了。同样，姐夫的妈拿着一个刚切好的大西瓜招呼来客时会这样说，尝尝，我亲家种的大棚西瓜可甜可脆了。

七

爱情的模样有无数种，每一个不同的色彩背后都是它制作者本身的模样。寻找爱情就像摸彩票，有的人一摸就是五百万，有的人摸了一辈子还是那张“谢谢参与”，有的人得了五百万之后成了范进，有的人得了之后泰然处之。

表姐还是那么漂亮，比杨过的姑姑还要漂亮，我想起了幼儿园的时候，小伙伴们是多么羡慕我有这样一个姐姐，就像我现在羡慕表姐有这样一个好的婚礼好的婚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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