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影｜表姐夫

他父亲早逝，生活艰难，劳作辛苦。电视剧《知青》中那些知青们逢着收种，望着无际的麦田，不知道何日是尽头。看到这个镜头，我就忆起了他。但是，他很乐观，一直笑哈哈的，很少见到他的嘴巴合拢过。他年龄比我大，但辈分与我一样，我也是叫他阿哥。比较那些与我年龄相仿的长辈来，他像大小孩，别有一番亲切。他脸有点麻，有一次他来我家，奶奶烧茶[i]给他吃，我托着下巴仰望着，猛的说了一声：“你的脸上怎么一个洞一个洞的呀？”当时大人们一定是一脸的尴尬，当时他一定是脸红着一笑而过吧。

阿奶是他妻的外婆，我小时候，他常来走动。他口才很好，活跃善谈。唱过门歌子[ii]，听说还说过大鼓书。与他在一起，他的嘴巴能一直不停，却没有重复的话语，让人越听越想听。有一次与他上石涧，十二里的路，几乎只有他一个人在说，我当时小，不时的抢上几步挤着跟上他，生怕漏掉一个字。他喜欢说古今，说到另一个事时，喜欢用“花开两朵，国（各）表一枝”；说一个女子长得漂亮，喜欢用“樱桃小口玉米牙”“花开玉米，玉米花香”之类套语。

他有没有父亲的苦，更出于对孩子的疼爱。孩子冬夜念书，他有时先在他们的被窝里睡着，把被子焐热了，再让他们睡。在当时的条件下，这是最便（biàn）宜的取暖器了。他的儿女现在发展得很好，但他早已不在了，如果健在，他的年龄也不算大的。我的风趣幽默的喜欢定定地看人的表姐，在他走了几年之后也追他而去——

          灵台尘昧泣孤坟，

          白水秋风夜自沉。

          从此无须思旧厦，

          吟吟笑语任他人。

[i]也就是打几个鸡蛋，一般是三个，用水煮，加点红糖。在我们这叫“三个糖打蛋”。当时算是对客人的最基本的也是最好的礼遇。正常情况下是客人一来就要烧茶，不管留不留饭。客人吃茶时，小孩子一般在边上看着，实际上是等着。客人一般吃一个或者两个蛋，留下的给小孩。主人一例地拉着不让，客人一例地坚持，于是在笑骂中，小孩接过客人寄过来的碗与筷，慢慢地享用。如果两个小孩子打架，打赢的一方大人打三个糖打蛋给被打伤的小孩吃，是最基本的也是高规格的赔礼道歉。

[ii]一般是过年时，敲锣或打鼓也有拉二胡的，靠在人家的门口说唱，讨些赏钱，类似于卖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