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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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二月兰
在认识淼淼之前，我就知道，水其实是有骨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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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青岛，游艇飞驰，舷边激起大朵大朵白色的浪花。海面被斩开一条洁白的道路，波涛急促掠过时发出阵阵的低吼声。
我坐在一群由惊叹不已转为惊叫连连的乘客中间，静静感受着水下传来一波接一波的颠簸。仿佛是轧到了某种坚硬的骨头。而骨头，不客气地要把欺凌她的人抛上天际，卷入水底。
乘客的心跟着忽上忽下，忽喜忽悲。一场短暂的航程下来，有胆小的已是脸色煞白、双腿发软，站立都有些困难了。
原来，水是有骨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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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淼，一个澄澈如水的女子。生得白皙俏丽、体态窈窕。重要的是，她不仅人长得好看，还是个学霸级的风云人物。在学校里，她的水蓝色连衣裙下，不知拜倒了多少的少年才俊。
她却唯独看上了坤，一个貌不惊人、才学平平，还有些木讷寡言的男孩。我逼问多次后，方知缘由。
某天，淼淼回宿舍的路上，看到坤在喂一只小野猫，目光温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暖暖的落日余晖，浅浅勾勒出一人一猫的轮廓，泛着淡淡的金光。那一刻，淼淼怦然心动。
爱情，就是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了。一发，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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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时，算命先生说淼淼五行缺水，名字里得有水，才能压得住。爷爷索性就给起了个淼淼的名儿。水多。
水，是真的很多啊！它常常变成泪，不经意间就从淼淼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以致于，从小到大，淼淼都是一个爱哭包。高兴时，喜极而泣；伤心时，泪如雨下。
然而，和坤在一起后，淼淼哭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坤者，土也。古人诚不欺我，原来“水来土掩”还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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淼淼一改原来的清高自傲，给坤带爱心早餐，帮坤占自习位置，送坤各种不重样的自制礼物，为坤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抄写高数笔记……
淼淼对坤的情意，如同一池春水，深切包容地漾出一圈圈的涟漪，绵延不绝。
但是，对于坤来说，这些却成了困扰。他整天忧心忡忡。初时，如天上掉馅饼般的巨大惊喜和虚荣感，渐渐被惊慌失措所替代。
每每他和淼淼一起走在校园里时，那些奇怪的目光和偶尔飘进耳边的窃窃私语，更是让他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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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很多人一样不明白，那么美好的淼淼，怎么会喜欢上一无是处的他呢？
直到有一次，他提前回宿舍，刚想推门，听到里面有人说他和淼淼的名字。条件反射般地，他住了手，停下脚步。是大鹏的声音，略带沙哑的大嗓门里，夹杂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刚我碰见淼淼了。你们说，淼淼那样的女孩儿怎么会喜欢上坤呢？个子不高，长得不好，成绩也不咋样，还成天就像个闷葫芦。要我说，也就图个新奇、看个新鲜，绝对没几天就厌了。我们哥儿几个，还是有机会的……
坤好像被什么烫了一下，缩了手，转身就走。他毫无目的地徘徊在校园里。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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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出生在一个并不美好的家庭。
父亲胆小懦弱，靠着一个小小的自行车修理铺为生，他的双手永远留着没洗净的黑色印迹。
记忆里的母亲，是个和淼淼一样美丽的女子。她有一头黑亮顺滑的长发，日子再如何艰难忙乱，都会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还透着一股子好闻的味道。
三岁时，母亲离开了他和父亲。有人说，她和一个男人走了。那个男人是她曾经的恋人。有人说，癞蛤蟆，无论如何都是留不住白天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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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淼淼。每天，直到打铃的前一刻才进教室，远远地坐在角落里，下课铃声一响立刻拔腿就走，转眼就不见身影。他不再去他和淼淼常去的那间自习室；淼淼来宿舍找他，他就在外面避着不回去……
然后，他遇见了小凡。一个面容和身材都很平凡的女孩。
初见小凡，是在学校门口的小超市。长长的三号路尽头。小凡勤工俭学的地方。坤为了逃开淼淼的围追堵截，常常在外游荡。路过小超市时，他都会买瓶最便宜的水。次数多了，他和小凡也会交谈几句话。慢慢地，他们熟悉了起来。相似的家境，让他们有了许多共同语言，他们越走越近。
直到一个黄昏，心神恍惚的淼淼穿过那条初见坤的林中小路时，撞见了拥抱在一起的坤和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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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夕阳下，淼淼的心仿佛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雪，麻木得忘记了跳动。她愣愣地看着他们，胸口泛起一阵阵的闷痛。
突然，她发疯似的冲上去，拉开小凡，狠狠地扇了坤一个耳光。
这个男子，他的善良从来不曾对她绽放。她的一腔热情，始终暖不了他冷漠的心。他接受了她，却又莫名其妙地对她避之不及、弃如草芥。她的爱，对他来说，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从暮春到仲夏，不过短短一季，淼淼的爱情已经遍体鳞伤。
她去了坤的宿舍，收回了所有送给坤的礼物和笔记，装了满满的两大包。直接拎到学校后边的垃圾场，烧了整整一个小时。
大火烧光了过往，阻滞已久、逆流成河的泪水变为蒸汽，又凝结成朵朵白云，低低投影在淼淼纯净的眼眸里，告诉她，不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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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淼淼收拾东西时，大鹏他们就已经自觉地离开了。走之前，看坤的眼神都很复杂。
坤站在空荡荡的宿舍里，一阵茫然，心里慌慌的，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见了，并且一辈子都找不到了。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属于他的那条河，早已不在。那个女子，带着她如水的温柔和铮铮的傲骨，义无反顾地走了。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岁月安稳，日长人静。多少爱恨往来，都湮没在山回水转的时光里。
后来，淼淼的身边多了一个叫嘉鱼的男人。也许，只有鱼才能真正懂得水的情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