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魂使者（第三十七章 甜蜜的不安）
第三十七章 甜蜜的不安
刘锡材受重伤的事震惊了整个冥界。虽然大家都以为刘锡材生前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刘锡材在冥界里毕竟是“银衣死神”，而且上百年来一直都是冥界广州出入境局的局长。
刘锡材在冥界人们的心中，几乎是神一般的存在。
但他却在冥界法院受了重伤，几乎魂飞魄散！
那天，当程瑟看见我抱着几乎完全消失的刘锡材突然出现在他和玲儿面前时，他竟惊讶得不知所措，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就连忙抱着刘锡材一路狂奔到了修复所。
虽然修复所马上使用最强大的修复器对刘锡材进行修复，却只能阻止刘锡材继续消失，根本无法修复刘锡材的魂。
刘锡材一直在沉睡之中。
于是，修复所提出了最后的办法——让刘锡材的魂进行转世。
因为“人类”这种机器，不但可以繁殖出新的“人类”，而且魂在母体中也可以得到凝聚和成长。因此，让刘锡材转世就是修复刘锡材的魂最后办法。
虽然出入境局突然失去了刘锡材的领导，但对于刘锡材转世这件事，整个出入境局都无比重视。毕竟刘锡材在冥界德高望重，他的去向会被全冥界关注。而出境处，已经开始对阳间的怀孕女性进行重重筛选，务必让刘锡材的来生健康、幸福。
由于刘锡材在冥界法院受伤的事影响严重，而冥界法院居然查不到我被传讯的记录，于是冥界警察介入调查关于刘锡材受伤的事。
我作为整件事的“目击证人”，冥界警察对我进行了多次盘问。我虽然将当日发生的事如实跟冥界警察多次交代，却得不到冥界警察的信任。因为:
第一，冥界法院说他们根本没有设置“最高法庭”这个机构，而且他们也没有传讯过我的记录。虽然程瑟和玲儿和我一起去过“最高法庭”的门口，但是当我们再次来到冥界法院时，竟然发现冥界法院的建筑根本没有“负三层”！更不要说那个与宇宙相通的“最高法庭”了。
第二，虽然程瑟、玲儿是和我们一起到过“最高法庭”的门口。但是进入“最高法庭”之后的事，程瑟和玲儿根本不知情。就是说，刘锡材到底是被谁伤害的，只有我知道。而我，根本无法证明祭溟的存在。
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我是，但是，也没有证据证明，我不是。
因此，冥界警察认为我是伤害刘锡材的最大嫌疑人，把我拘留了。
程瑟当然不会相信我伤害刘锡材，他四处奔波，却始终找不到能帮助我的证据。后来，他去找了千寻。但千寻跟程瑟说，即使他知道我说的话是真的，他也没有办法证明我说的话——就好像一个人不可能钻进蜜蜂窝里为被冤枉的小蜜蜂作证一样。
当程瑟来到冥界警局跟我说千寻说的话时，他一脸的憔悴和焦急。在冥界，魂是不会生病的，但看着程瑟愁绪伤神的样子，我还是很心疼、很担心。我想让他安心，但我实在说不出能让他安心的消息。
其实我明白千寻的意思，他是想告诉我，这个宇宙中的人根本窥探不了上层宇宙的存在，他们怎么可能相信是别的宇宙的人伤害了刘锡材？
我只能跟程瑟说，叫他不要再管这件事了。
其实，他也真的管不了这件事，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证明祭溟的存在。
程瑟紧紧地拧着眉看了我许久，他的眼中似乎有很多话要跟我说，但是他最后只是叹着气摇了摇头，喃喃说了句：“不可能。”
程瑟果然没有放弃。泰梓担忧地告诉我，程瑟竟利用自己的人脉潜入了出入境局的记忆资源管理部，查看了刘锡材的记忆。
私自调取别人的记忆是会违反冥界的《私隐保护法》，元堂和泰梓担心程瑟会因为调取记忆而面临法院起诉！
但我担心的，却是程瑟将会发现刘锡材就是他自己的前世，所谓刘锡材的记忆就是他自己的前世记忆！
果然，程瑟对刘锡材的记忆大惑不解，来到冥界警局跟我说了这件事。我无奈，只好把那天刘锡材跟我说的关于女娲和伏羲的事告诉了他。
“你是说，你是女娲？”在听完我的陈述后，程瑟前倾着身子，眼睛盯着我，用手指指着我说。
我点了点头。
“那个造人的女娲？”他侧着头，再确认道。
我又点了点头。
“你……哦不，女娲喜欢了我，所以伏羲杀了我？” 程瑟指向自己。
看程瑟的样子，似乎还是不太相信。
我轻轻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
“女娲为了我，杀了伏羲？还用我的一部分灵魂制造了刘锡……不对，是刘局？”
我继续点头。
程瑟似乎受了什么打击，他瘫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窗外。
我明白程瑟的心情：虽然程瑟知道了刘锡材只是自己的一部分，但是刘锡材是真真实实的存在。他在程瑟的心里，在我的心里，甚至对于冥界，都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过了好一会儿，程瑟才继续对我说：“所以现在伏羲的弟弟来找你报仇，而刘局为了保护你，所以被伏羲的弟弟伤了？”
听着程瑟的复述，他应该大致弄清整件事了，于是我重重地拼命点头。
程瑟挠了挠头，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我许久，然后又问道：“你确定，你不是在编故事？”
听到程瑟这么说，我隐隐有点生气。不过，无论是谁听到这么一个故事，而且自己还是故事中的人物，我想，谁都不可能相信这是真的。
我看着程瑟满脸怀疑的样子，轻轻咬了咬唇，深深吸了口气，才朝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程瑟终于禁不住刺激，抱着头哀嚎着：“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剧情！”
我看着程瑟的样子觉得很内疚，连忙说道：“对不起……所以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说着说着，我已经哭了出来。
程瑟见我这样，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站起来抓着我的肩膀，一脸歉意道：“不是的，我不是在怪你。我只是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的剧情，太出乎意料了！我需要点时间消化消化……”说着，他用手指抹了抹我脸上的泪水。
我心中一慌，脸上一热，正想侧过脸避开他的手，他却加重了在我双肩的力度。我转过头看他，他也定定地看着我，他的眼里流露着让我心跳加速的情愫：“洛莹，我相信你说的。正因为如此，我更加不能不理你。”
此时此刻，我的心像注入了一股暖流，让它有了再次搏动的力量，但我知道现在不是互诉衷肠的时候。现在，更重要的事，是不能再让程瑟做这徒劳的挣扎。
我紧紧地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汹涌而出的感情，深呼了一口气，才故作冷静道：“但是，你无法证明祭溟的存在。”
——除了刘锡材，没有人可以证明祭溟的存在。
程瑟一滞，他松开了手，转过身面朝墙壁，似乎不想让我看见他的样子，但他颤抖的肩膀却让我更加心疼。程瑟突然举起双拳狠狠地打在墙上，不甘心地喊道：“难道真的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被冤枉吗！他们已经决定要起诉你了！”
我被程瑟吓了一大跳，然后就是痛彻心扉的懊悔。我走到程瑟身边，双手轻轻握住他还在发抖的拳头，哀求道：“我求求你。这件事，你真的别管了。”
程瑟猛地转过头，一个“你”字刚出口，他就愣住了。
我马上想起了自己的疏忽，但是想收回来已经来不及了，程瑟已经抓住了我那半透明的右手腕。他的手在颤抖，他的眼里充满了怒火，语气却寒如冰：“他们打你了？”
我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说：“不是，不是！他们没有打我……”
“那你是怎么受伤的？”程瑟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生怕我撒谎似得。
“是在‘最高法庭’里受的伤……”
“那你干嘛不告诉我们？”
“当时……当时乱哄哄的，我自己也没留意。等发现自己受了伤的时候，我已经被送进拘留所了……”一边说，我一边习惯性地缩起了脖子，因为按照一般的情况，接下来就应该是程瑟“斥责”的时间了。
但这一次他没有“斥责”我，他只是叹了口气，就把自己手上的“修复器”戴在了我手上。
我一脸错愕：就这样？他今天不骂我吗？因为这里是拘留所，所以放过我？
“为什么？”为什么不骂我了？
“信我。我一定会想到办法尽快让你出去……”程瑟低下头，在我耳边说道。
我侧过脸，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肯放弃？”你真的不可能证明得了祭溟的存在！我不想看到你绝望的样子。
程瑟似乎听到了我的心声，他微微一笑，轻轻地抓着我肩膀拉近了他，然后凑近我耳朵柔声说道：“还要问吗？难道你还没感觉出来吗？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绝不会放弃！”说着，他没再看我一眼，转身就打开了探视室的门走了出去。
我刚刚是幻听了吗？是幻听了吗？
这剧情也太突然了吧。但是，我的心里真的……真的很高兴。可是，我应该高兴吗？我可以高兴吗？
既然高兴，但为什么……为什么我又控制不住地在哭？我在哭什么？我在害怕？我在伤心？我在愧疚……
文宇叫我不要骗自己，我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已经骗不了自己？
我只是不敢在文宇面前承认而已。
当初那个斩钉截铁地说不会对文宇变心的我，其实早已变了心。
我只是不敢让文宇知道，也不想让程瑟知道。
可是，我怎么可能骗得了文宇？
当我发现自己的目光一直在追寻程瑟时；当我发现自己的耳朵一直在留意程瑟的声音时；当我发现自己每一次与程瑟目光接触后的无措时，当我听见程瑟说喜欢我的那一刹心里所涌出的狂喜时……
我怎么可能还骗得了自己？
我明明……已经……
喜欢他了。
我始终，违背了对文宇的承诺。
文宇比我更早地知道了我的秘密，但是他没有怪我，他甚至鼓励我重新寻找自己的幸福。
但是，我真的可以接受程瑟吗？
程瑟始终没再转头看我一眼，他的背影让我有说不出的慌乱。
连续几晚，只要我闭上眼睛，总会梦见程瑟跟我表白的情景——我偷偷地一次又一次回味当时的惊喜和甜蜜。但是，每当想起程瑟转身离开的背影时，那浓浓的担忧和不安又总会浮现，让甜蜜变得苦涩，然后我就会流着眼泪醒来。
之后几天，程瑟没再来看我，连玲儿都不知道程瑟去了哪里。
心中的不祥预感愈发让我心慌。
就在元堂和玲儿跑去阳间找程瑟的时候，冥界警察正式向冥界法院起诉我。
这一次我将要接受真正的审判。
而就在这时候，刘锡材醒了！
听说，当刘锡材知道冥界警察因为怀疑我伤害了他而要起诉我时，他在修复所大发了雷霆，甚至把冥界警局的局长“请”到了修复所斥责了一番。
虽然出入境局也属于冥界政府机构，但由于出入境局是由“中央”直接管辖，因此出入境局与其他政府部门一直很少有联系，出入境局也一直不干涉冥界各个政府部门的运作。但是这一次，刘锡材竟然以出入境局局长的身份要求冥界政府督促冥界警局就工作方法作出整改。
冥界一片哗然。
而冥界广州检察院主动到修复所听取了刘锡材的供述后，就迅速撤销了对我的控罪。
当我来到修复所时，看到的就是躺在修复器里只剩下上半身的、半透明的刘锡材。
刘锡材见了我，苦笑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怀疑你伤害我。”
我也苦笑了一下，说：“可想而知你的影响力有多大。”
刘锡材冷笑道：“就因为这样就要找个人来为我负责吗？可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居然怀疑你！”刘锡材的语气居然出现了一丝狠厉。
我看着他的样子，叹了口气，说：“你也别怪他们。我的确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没有伤害过你。而且，法院里确实没有‘最高法庭’，他们不相信我也是情有可原。”
“若不是我及时醒过来，你就会被冤枉了。”刘锡材冷冷道。
“我现在不是已经没事了吗？”我尽可能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道。
但是刘锡材却拧着眉看着我，说：“莹儿，程瑟知道我是他的一部分的事了，对吧。”
我一惊，疑惑地看着刘锡材。
“程瑟把他的魂分了一点给我，否则我不可能这么快醒过来。他是知道了我是他的一部分，所以才想出这样的办法来的。”
难怪这几天他没来看我，他居然……
我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嘴巴，过了许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程瑟呢，程瑟在哪里？”
刘锡材定定地看着我，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丝忧伤，却又迅速被他垂下的眼掩盖了：“放心，他没事，过几天就能醒过来。不过，莹儿，你能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刘锡材严肃的语气把我愣了一下，我点了点头。
“你已经喜欢程瑟了，是吗？”刘锡材问。
我心中一紧，感动、甜蜜、愧疚、欢喜、痛苦……各种情绪从心里一涌而出，在我的魂里互相冲击，让我不禁颤抖起来，我不得不紧紧地抱住自己。
程瑟为了我，把自己的魂都分给了刘锡材，如果到了此时此刻我还有所顾忌，不肯直接面对自己的感情，那何尝不是一种辜负？
但我没有勇气说出口，只能重重地朝着刘锡材点了点头。
我听见刘锡材重重地叹了口气，过了许久，才说道：“即使过了千千万万年，你们的心依然互相吸引着，即使轮回也分不开你们。但是莹儿，你要知道，夺魄就是伏羲，他不会放过你，也不会放过程瑟的。”
我震惊地看向刘锡材，他正忧心忡忡地看着我，继续说道：“女娲一直没让伏羲的魂进入冥界。伏羲的魂在阳间漂泊了千千万万年，不但没有消失，还凝聚成了‘夺魄’。你的猝死，不是偶然，不管你在哪里，夺魄总会找到你的。程瑟也一样，当初伏羲的死是因为程瑟，夺魄也不会放过他。当年程瑟被夺魄杀死的时候，因为我能感觉到，所以从夺魄手中救下了程瑟的魂。如果你和程瑟在一起，必定会更加激发夺魄对你和程瑟的追击，哪怕是在冥界……莹儿，我马上就要转世了，但我放心不下，我担心伏羲和祭溟不肯放过你和程瑟，我担心他们总有一天会伤害到你们……”
我已经听不下去，我的心似乎被狠狠地刺进了一刀然后瞬间死去，眼泪也早已模糊了我的视线——原来，居然是因为我，才让程瑟死于非命。
居然是我让程瑟抱憾了终生。
居然是我让程瑟死了也不得安宁。
如果程瑟和我在一起，总有一天，他还会受到伤害，甚至——魂飞魄散！
而我，居然还想接受他的心意，居然还敢说喜欢他。
实在是太不知羞耻了！
“莹儿，和我一起转世吧。”刘锡材的声音幽幽响起，“如果你恢复了女娲的力量，不管是祭溟还是伏羲，他们根本不敢与你为敌。我们一起转世，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如果……如果你不想忘记这一世，我可以让出境处给你准备12年份的‘孟婆汤’，这样你就可以很快记起这里的一切了……”
“不用了。”我说，“帮我准备足量的‘孟婆汤’吧。既然决定放下，我就什么都不想记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