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八仙过海

2022-07-16  本文已影响0人  画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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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仙过海

狭小的屋子里,摆满了各种大大小小的物件,细看尽是古籍, 杂以近代名家。空间虽是狭小,但是光线通透,摆放有致,所以给人的感觉反而是宽敞明亮的。窗边几盆绿植,翠色如染,窗子跟前是一方矮桌,桌前立着两人,一高一矮,矮的一人手提毛笔,桌上铺着一卷白纸,纸上画的是竹石。

“就题‘咬定青山’二字”较矮的一人说。 

“好,好一幅《咬定青山》,意境深远,蕴藉风雅。”较高的一人拍手喝彩。“好像不对啊,提款应该是己卯年春月,不是庚辰年春月。 ”

“都两千年了,是庚辰年春月,你还冬眠还没醒过来。”说着翻出老黄历,指给高个儿看。

“果然。”

矮的一人放下手中笔,接过高的一人递过来的烟,说道:“永昌,我有一次梦到突然变身吕洞宾娶了白牡丹。”王永昌笑道:“李弘图,吕洞宾娶了白牡丹,那也是天作之合,只是你娶了白牡丹,我倒要娶红牡丹。”李弘图也跟着笑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八个人有八种神通,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修成正果。”

当天晚上,李弘图又梦到了相同的梦境,这回的感觉更加真切,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员。八仙过海的场景历历在目,但是醒来以后这些记忆变得模糊起来。

“永昌,我要创作一幅《八仙过海》。”

“我还很少见过,恐怕难度不小呢,八个人,先不谈他们的组合搭配,单单每一个人想要画出神采来绝非易事。”

“的确如此,不过正因为如此才更加有趣味。”

李弘图自小就与道教投缘,对于神仙传说烂熟于心,经常在村里给小孩子讲,有时候连大人都会过来听,听得入迷,经常连饭都不愿意去吃,非要听李弘图讲完,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家。除了讲故事,李弘图的绘画水平也很高,他尤其喜画写意山水,常常是寥寥几笔勾勒,其次再淡着水粉,意境更是悠远。他经常说:“这是‘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这次李弘图由梦生情,想要创作一幅《八仙过海图》,这是对自己画技的拓展,也是一次新的尝试,虽然苦于没有参照图,让他头疼不已。但是李弘图天生有股子牛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小的时候,家里经常从十里外的山泉挑水吃,一次家里只有自己和姐姐,他就挑起了两只水桶,尽管挑起来瘦弱的身子左摇右晃,但是他咬着牙,没抱怨过一声把水挑回家了。回家后在家里躺了五天,肩膀也溃烂出血了。

在麦黄六月,别的孩子都在麦地里追逐打闹,独独李弘图学着爸妈的样子挑麦子,从近乎立起来的羊肠陡坡上挑麦,尽管汗水湿透了衫子,但是李弘图能坚持下来。

李弘图自小兴趣十分广泛,诗、词、文、曲、书、画、棋,都玩得像模像样。家里条件所限,并没有寻访名师,而是全靠自学自悟。李弘图常说:“他们是人,我也是人,他们能,我为啥不能?”凭借超高的毅力与悟性,他的技艺均已超越了许多人,只是眼界所限,功夫所限,再上一层是比较难的。他和王永昌是要好的朋友,王永昌比李弘图年长,非常钦佩李弘图多才多艺,更兼他俩都喜爱诗词,经常在一起探讨,交谈甚洽。

这次创作《八仙过海》,对于李弘图来说是一次不小的挑战。李弘图日思夜想,画了撕,撕了画,一遍又一遍,人物样貌差的太多了,男不像男的,女的不像女的,人物都一个样,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个多月过去了依然毫无进展。

“家里没油了,今天正好逢集,再买点洋芋,切洋芋籽。”李弘图母亲道。

李弘图揽镜自照,头发乱蓬蓬的,顺道理个发。

他去赶集,忽然听到有个小女孩问她爸:“爸爸,世界上有龙吗?”

她爸说:“龙是不存在的,龙是古人通过想象创造出来的动物,它的身躯有许多动物组合而成。”

听到这里,李弘图豁然开朗。他点了一根烟,悠哉悠哉地抽起来。心想:“对呀,龙可以组合创作,八仙也可以,没有现成的可以组合创造。”

“八仙”人物形态各异,要想凭空创造着实不容易,但是组合八个人物并不难。李弘图茅塞顿开,随即想到永昌家已经有了“一仙”蓝彩和,王婶家的墙上还残留半幅汉钟离。

思索间,忽听到有童声。

“大哥哥,这个题咋做?”这是李弘图的小友。他们经常会来这里做作业,问做题的方法。李弘图闻声,心花怒放,欢乐的气氛就此蔓延开来。“大哥哥,今晚今晚咱们讲什么故事?”

李弘图无意翻其中一本小人书,赫然发现竟然有“吕洞宾,曹国舅,张国老,韩湘子”其余已模糊不成样子,李弘图喜不自胜,他的兴致更高涨了。

目下已经有“六仙”了,还有两个人何仙姑和铁拐李,他点了一支烟,若有所思。始终没有头绪。铁拐李是一拐子,找一人参照并非难事,何仙姑自然是灵动欲飞,富有神采,最需要笔墨,也最见功夫。但是李弘图始终没有好的样本参考。

又没烟了,右手用力一捏,纸烟盒已被捏扁了。他忽然发现烟盒上有一个人,这正是他要找的灵动欲飞的形象,他欣喜若狂。

有了人物,组合人物只是易如反掌的事,他先用铅笔描出人物大致样貌,再用细毛笔蘸墨勾勒,他翻开自己的笔盒,里面赫然躺着十几支毛笔。这些毛笔已跟随他多年,虽然多数已经秃的不能用了,但他仍视若珍宝。他挑了最细的一支,一蘸墨,笔毛全都掉了,没有办法,只能就此中断,买一只能用的毛笔不容易,况且为了一只小毛笔跑去县城实在大费周章。

“能不能自己动手做一支毛笔?鸡毛就是非常好的材料。”李弘图是实干派,想到就做到。

李弘图精挑细选了软硬适宜的鸡毛做笔头,用扫帚竹竿做笔杆,不费吹灰之力一只简易的勾勒细毛笔就大功告成。前后历时一共十三天。断断续续打好了人物草稿。正准备调好色,在人物衣服上着色。大笔一挥,只见他痛苦万分,不住地跺脚,因为颜色浓淡实在不太适宜,一幅画就此作废。他双手把画纸揉成一个大纸团,“啪”的一声砸到了窗户上,又反弹了回来。他拍打着桌子。烟抽了一支又一支。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着火了。李弘图不明,准备去救火。刚要冲出去,王永昌提着一桶水,跟自己撞个满怀,一桶水浇在了自己身上。原来李弘图抽烟过多,外面的人误以为屋子里着火了。第一幅作品就这样功亏一篑。

许久,李弘图都没有再提起笔。

一日,李弘图大病一场,过了近三个月才慢慢康复,也恰逢春暖花开,冰消雪融,空气中弥漫着花香,李弘图霎时间兴致高涨,觉得生命如夏花般绚烂,于是他又铺开纸,提起笔,再圆“八仙梦”,正当他画到一半时,有个年轻女子神色慌张地进来了。

“哥,妈妈的哮喘又犯了。”

李弘图撇下手中的笔跨步向前,蹬起摩托车载着母亲往镇卫生院,还好医生说送的及时。刚出了卫生院,李弘图突然意识到家门没关,王永昌3岁的儿子经常会来玩,万一……李弘图蹬起摩托箭似的奔回家里,内心祈祷着千万不要出事,回到家里放声道:“珊珊,小玉来了没?”“没有。”

李弘图终于送了一口气,停好车,坐在蔷薇架底。忽听得屋子里有声响,缓步走进屋子,只见小玉手里攥着毛笔,蘸着浓墨在未完工的画纸上涂鸦,李弘图又气又恨。

“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妈妈,这个是我……”小玉用手指着图上人物,“小玉!”李弘图大声道。小玉吓了一跳,手中的笔落在纸面上,又是一团黑,抬起头睁大铜铃般的眼睛,李弘图看着小玉把自己涂得满脸黑,一脸的童稚气,怒火早已散到九霄云外。这次创作再次以失败告终。“李弘图,玉儿在不在?”王永昌道。

“在,你瞧你的宝贝儿子。”两人抚掌大笑。

“过两天就是四月八了,咱们去县城凑凑热闹。”王永昌道。

“去县城?我也想啊,但是摩托车我表弟借走了。”

王永昌没有车,经常搭李弘图的车,车不在,看来去县城的计划要泡汤了。久静思动,其实,李弘图也非常乐意去,但是表弟借走往往是个把月,又不方便要回来,看来今年的四月八跟自己无缘了。正沉思间,忽然听得母亲唤,李弘图上前,原来是李弘图姑爷祭日马上就要到了,李弘图和母亲年年去祭奠,而且母亲的风湿病又犯了,药不多了,还得看看大夫。母亲得知摩托不在,立马去了个电话。摩托明天就骑过来了,李弘图突然看到了希望,心里很高兴,车来了,去县城的计划看来得实现了,于是李弘图四月七日和母亲去祭奠,四月八和王永昌去县城。

一年一度的盛大庙会如期进行,善男信女们上甘谷大象山祈福许愿,大象山正看如旗,横看似龙,旧名文旗。山上松桧丛生,丁香溢彩,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雕栋画廊,绿树掩映。

首先他俩先上大象山游览观景,走过千佛洞,登上鲁班殿,止步永明寺,攀至最高处——天爷殿,登高四望,全城尽收眼底,正是:“枕中云气千峰近,床底松声万壑哀。”确是心胸欢畅,王永昌不住价赞叹:“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李弘图念道:“倒不如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下山后,王永昌有事抽身离去。

李弘图穿梭在街道,人山人海,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商品琳琅满目。最吸引他的是卖字画儿的。有的人现场挥毫写字,也有现场做画儿的,而且是大写意山水,只见那人饱蘸浓墨,恣肆挥毫,酣畅淋漓。李弘图看呆了,这种画画方式让他大开眼界,那人虽然被众人围观,但神情娴雅,从容不迫,下笔有神。李弘图心中佩服不已,心想:“明年的今天或许就是我崭露头角之时。”可惜这次什么都没准备,技术也不够纯熟。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李弘图意犹未尽。他不情愿转身,走遍县城,终于搜到宝物。买了一支笛子,一部《芥子园画谱》,一套笔墨纸砚,如获至宝。回家后才发现自己把买药的钱都花光了。

李弘图日夜对着《芥子园画谱》废寝忘食,向大家虚心请教,画技大进。一次,李弘图读到王摩诘的诗“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时,拍手叫好,忽听得“砰”的一声,李弘图以为是响炮,出门找遍了动静。原来是厨房的水壶炸了,还好没伤到人。

一日正在创作一幅《溪壑图》忽听到:“哥,药好了没?”

李弘图突然记起来妹妹千叮嘱万叮咛的一碗药,出去看时,已经熬焦了。这已经是第三碗了,李珊怒道:“画画画,你就知道画,妈妈都病成啥样了,你知道不?”李弘图满是愧意。母亲的病况急转直下,医生说要做手术。这对于李弘图一家来说是巨大的支出,家里所有的经济来源全靠贫瘠的两亩地,收入微薄,还要供李弘图和李珊上学。

时隔一年,又逢四月八。李弘图一身白衬衣,和王永昌骑摩托车早早来到县城,要选一块好地方。没想到路上尽是前往县城凑热闹的商贩,李弘图唯恐落后,开足马力向前疾驰,耳畔尽是呼呼的风声。到了县城,前前后后找遍了,好的摊位已被挤得满满当当,不得已,李弘图停下脚步,四下望去,竟没有一脚容身之地。忽然间,风卷残云,豆大的雨点子顷刻而至,众商贩急忙收起商货,四散避雨。奔逃间,李弘图见商贩离去,顶着雨把车停在一个空摊位上,一顿饭功夫,雨过天晴,王永昌帮他铺开纸张,齐备笔墨,此前在家有了上百次的尝试与创作,经验丰富,但是想要在如此人烟凑集的闹市动笔,还是有些紧张,笔悬在空中迟迟落不下去,好像手臂被提在半空,一来是人多,二来是本着不败一笔的心态,在所难免,围观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李弘图提笔悬腕,微微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逐渐放松下来,随着动作的深入,李弘图愈加投入,心无旁骛,运笔愈加娴熟,在场的观众一阵叫好,正当李弘图绘铁拐李时,不知是谁猛地向前一跌,李弘图的木板桌随之一晃,漆黑的一笔已然滑了出去,划出了已画好的界限,李弘图登时瞪圆了眼,“谁?”眼睛寻着肇事者,王永昌怒道:“谁?不要命了吗?赔画儿?“见一老者颤颤巍巍向前扑来,围观者同时惊呼,一看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瘦弱如柴,但是目光有神,嘴里还念念有词:“好,画得好。”王永昌双手抓着老者,准备动手,“别冲动,永昌。”纷纷把目光聚到眼前的画者身上,看李弘图如何动作,李弘图迅速起身,围观者为李弘图感到不平,欲看李弘图如何地收拾残局,是卷画走人?还是索要赔偿?还是暴揍老者?不料,李弘图走到老者跟前,扶起老者道:“老丈,摔着了没?”一脸的真诚关切,老者受宠若惊沙哑道:“哎呦,可惜了画哟。”老者一脸的愧意。“弘图,让他赔,这是你的心血。”

“赔?让老者如何赔?”

“就这样了事?”

“赔,一定得赔!”

老者听到后,面色惨淡,手足无措。

“不妨事,老丈,没摔着就好,赔画看来是不中用了,就赔我个人场吧。”说着李弘图已拿出一只小竹凳,让老者坐下,围观者一片哗然,不由得对眼前的年轻人投来无限的敬意。这时围者中的一女子含笑点头。围观者看着画面上漆黑的一笔,弯弯曲曲如一条枯树枝,似与整幅画格格不入。李弘图剑眉微蹙,众人以为功亏一篑,议论纷纷,不住价叹惋,准备离身。只见李弘图提笔稍一顿,略加描画,铁拐李的一条拐杖顿时跃然纸上,改得如此自然与迅速,无不让观者啧啧称奇。

李弘图信心满怀,胸中有丘壑,打稿、上色,因此画起来毫不费力。从早上到中午,“八仙”已跃然纸上。

“你看那一双眼睛,活人一样。”

“发丝都清晰可见。”

“你瞧,何仙姑神采动人。”

“何止是神采,简直是娇艳欲滴。”听到有人评论赞赏,李弘图心花怒放,更加卖力,更有了兴致,全神贯注。

人物着色,一气呵成,围观的人不禁啧啧称赞。题款、盖印,《八仙过海图》至此大功告成。

“小伙,你的画儿100我要了。”只见人群中一个年纪约四十的男人说道。

李弘图一听有人要了,心里止不住的喜悦,“好,成交。”忽然王永昌一个眼神示意李弘图别答应。又听得一人高声道:“我出200!”人群中一阵惊呼。接着又有人继续抬高数目,一直到了500,这下没有人再敢提价了,

忽然听到一声喊:“画家等一等。”李弘图闻声止步,眼中仿佛射出两道光焰。李弘图明白这个人马上就会说出“我要了”这几个字。没想到这个人却说:“我有个朋友想看看你的画,稍等一下。”虽然有了希望,但还是耐心等待。果然来了一个人,是一女子,眉清目秀。李弘图又重新展开画作。女子细细端详,从始至终笑语盈盈,李弘图疑惑不解,还以为出错了,好在女子并没有指出。

“我早就听说你了,怕被人抢走,所以匆匆赶来。”女子含笑说:“画佳,这幅作品我收藏了,我出800。”

李弘图不知道,其实这女子并非乡人,而是得知消息后,从磐安县赶过来,所以她才说“匆匆”二字,消息如何得知?便是围观者中匿笑的女子。这些情况都是后来传开了,王永昌告知李弘图的。

人间四月,仍是无尽芳菲,天气晴好,油菜花开得正盛,李弘图和王永昌走到批资坝,拾级而上,水面碧波荡漾,李弘图拿出笛子,山野响起了高亢嘹亮的《牧民新歌》。

有了这次经历,李弘图画技更是水涨船高,结交了很多专业画师,并接连创作了甘谷八景图,分别是:《悬崖大像图》、《石鼓擎雪图》、《天门春晓图》、《渭川秋烟图》、《朱圉晚霞图》、《灵凤耸翠图》、《南岭清波图》、《鼍峰旭日图》

至此李弘图已小有名气,常有慕名而来的人高价索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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