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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到海,《地久天长》。

2019-03-31  本文已影响5人  赵一初

原创:赵一初

▌长久以来,山和海总是作为时间的载体,描述着时空变幻之后那仅有的一点如常。

一个极漫长的镜头。

小年夜,满是霜花的玻璃,隔开了两个世界。

屋里的女孩和一对夫妻静默无言,时间如抽丝一般,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缓慢地挪动。

窗外是噼里啪啦的炮仗响声,一个个礼花窜飞上天,嬉闹的小孩子们发出无忧无虑的叫喊。

放在桌子上的那一盆饺子,对这对夫妻来说也似乎毫无吸引力。

男人想要打破沉寂,只挤出一句:过小年了啊。

这是刘耀军和王丽云丧子之后的日常状态。孩子去世以后,他说时间就好像停止了,剩下的,就是慢慢变老。

故事开始于内蒙古高原的内陆城市包头。包头有着典型北方城市的特征。阴山山脉横贯包头,境内有阴山山脉的大青山、乌拉山。阴山,是包头发展变迁的背景板。

和大多数知青一样,结束下乡经历后,刘耀军王丽云夫妇、沈英明李海燕夫妇回到城里,在包头钢铁厂工作,住典型的老筒子楼。他们的生活平淡而幸福,两个孩子也因为同年同月同日生而更加形同手足。

闲暇时候,他们会一起去美玉家里看美玉和建国跳舞。他们喜欢那首承载着自己青春记忆的《友谊地久天长》。当录音机里静静流淌出这首曲子的时候,他们眼含泪光,心情澎湃。

那是最好的日子,友谊地久天长,如山一般,坚实而不透风。

时代的浪潮第一次让刘耀军和王丽云感到眩晕是因为一场意外的怀孕,而此时,国家正在严管生育。

1982年2月9日,计划生育定为基本国策,并设定了到二十世纪末把人口控制在十二亿以内这个硬目标。

1991年5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出《关于加强计划生育严格控制人口增长的决定》,提出在基层建设计划生育工作队伍,依靠他们做好计划生育工作。

作为计生队的成员,海燕责无旁贷的把丽云推向医院。耀军想拦,却无还手之力。因为他对抗的不是一个具体的人。

而这次强制人工流产的结果是,王丽云无法再次怀孕,刘星成为了他们下一代唯一的希望。

1998年,时代的浪潮再次向他们扑来。国企改革在取得巨大进展的同时,也导致大量职工下岗。

相关统计数据显示,从1998年开始的七年间,国企裁员累计近3000万。裁掉60%的国企人员,这个速度在世界上都是少有的。“下岗职工”,一度成为社会中使用频率最高的新词语。

此时,王丽云由于被动遵守了计划生育政策被评为了“先进”,却因此需要作为表率第一批下岗。她失业了。而沈英明一家则选择了下海经商,寻找另一个天地。

虽然日子过的艰辛些,但如果星星没有出事,他们大概永远不会离开这片背靠着山的土地。他们会用其他的方法努力活下来,扎根其中,与英明一家继续着地久天长的友谊。

而星星走了,在和浩浩玩耍的时候溺水而亡。

水是温柔的,也是残忍的。它吞没了星星的生命,也给浩浩的精神致命一击。与此同时,两家人的关系也再不如山那般稳固,中间似乎有什么地方开始漏风。

一边是英明一家的惊慌和自责,一边是耀军一家的绝望和原谅。失去了他们唯一且不可能再有的孩子,他们的未来突然变得不确定起来。

于是他们选择离开。也许离开是唯一的办法,让自己遗忘,也让对方放下。

耀军放弃了这里的生活,选择南下。

他们离开了山,到达了最远处的海。在这片陌生的海域,丽云说她好像上辈子来过一样。

他们在福建的一个小渔村连江驻扎了下来。这一呆,就是好几年。

这里不再有那么高大的山了,只有海,一望无际的海。曾经他们的孩子因为对水的好奇,又不习水性,在那片小水库里丢了性命。

而在这,这里到处都是水,人们对海习以为常,也仰仗着海进行生活。

他们有了一间比从前更大的小二层,房子变大了,但也显得更空旷了。房间显示不出任何精心的布置,显得简陋而杂乱。在这样的环境中,似乎只能看得出“活着”,而不是用心的去“生活。”

孩子把他们的精神气带走了,他们想通过领养一个孩子而再成为一次父母。但生活并没有让他们得到补偿。

即便从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和星星很像的孩子,但他始终不是星星。他叛逆又古怪,好像他们的爱对他而言是一种伤害。他们想在他身上补偿无法给星星的亲情,但他不接受,反而格外排斥。

这里有他们一天一天熬出来的日子。别人觉得他们古怪:怎么别人都去海南,就他们夫妇来了这小渔村?其实去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远离那个像山一样压着自己喘不过气的地方。

有一天,养子刘星跑了。两人出门去追,回来发现暴雨已经把家里都淹了。他们走进淹过脚腕儿的水中,低头一个个拾起漂走的物件。

丽云捡起夫妻俩和养子的合照,用手擦了擦相框。照片里的孩子还是一脸不高兴。

这时候,从柜子下面,有一汩水又慢慢的把另一个相框“送”了出来。那是星星生前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水”曾经吞没了星星,如今又以这样的方式,将他送回到夫妻两的视线中来。

刘耀军开始明白了,他对丽云说:养子不是星星,即便再像,他也不是星星!

他们开始学着接受孩子的又一次离开。像是脱敏,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就没那么难受了。反正生活还能再怎么为难他呢?

在快艇上,丽云看到茉莉从另一个方向,跨海而来。她似乎知道了什么,和刘耀军说,如果想分开,她没意见。

没过几天,刘耀军夜里醒来,发现丽云给他留下的诀别书。她服了药躺在另一张床上,穿着整齐的衣服,大概是想干干净净的走。

又一次,刘耀军抱起了濒死的家人,疯狂的跑向了医院。上一次,他这样急火攻心,是因为孩子;这一次,又是这样,他抱着他现在唯一的亲人、他的爱人,他不能再失去她了。

沈英明和李海燕的日子也不好过。尽管沈英明因为下海经商,富起来了,有着灯红酒绿的生活。但李海燕却得了癌症,做医生的浩浩知道,母亲没多大希望了。

李海燕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她唯一的念想便是见见从前因为那一场事故而失去联系的老朋友。

二十多年,往事一直如潮水一边,时不时的将她淹没。她感到窒息,因为她知道,因为浩浩,星星失去了生命;而刘耀军和丽云本可能有的第二个孩子,却是因为她,而彻底被断送。

这是国家的政策,不可逆。但她不能释怀的是,为什么偏偏经由的是自己的双手?

一想到这里,这座山就压在她的心头,让她无时无刻不在愧疚、忏悔:她的朋友们,现在怎么样了?被他们原谅,甚至比被他们仇恨更难受。

在这二十年间,这片土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经历了各种拆迁、重建,城市有了不一样的面貌,但也一点一点的蚕食掉了他们从前生活过的痕迹。

时代的变革在给他们的身上施加过重重的痕迹后,此刻又被轻描淡写的带过。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原来过去的都会被遗忘,然后新的随即而来。

可海燕忘不了曾经受到伤害的耀军一家。留在心里的,不像这世界上的万事万物,能那么轻易的抹去。有些东西一辈子刻在心里,到死都忘不了。

在临死前再见一面耀军一家,成了她的心病。

耀军和丽云回来了,几十年没见,故乡早已不见从前熟悉的场景,处处都是拔地而起的高楼。也许若不是远处连绵的那一座座山,他们恍惚间会不认得这个地方。

海燕吊着最后的一口气,等来了他们。

多年未见,不管是耀军丽云,还是新建美玉,似曾相识的容颜,让沧桑的流年和岁月更加凸显。

病榻上的海燕,眼巴巴的瞅着丽云。她含着泪,只说了一句话:咱们有钱了,你可以生了。霎时两个人都泪眼婆娑。

丽云不知如何回答,没有人知道。时代抛出的问题,没有人真正能够回答。


多年过去了,当耀军和丽云再次爬上埋葬着星星的那个小山坡,他的坟头上已经长满了荒草,就像他们夫妻俩早已荒芜的内心。

山下变成了一片整齐的新墓地。这里都是和星星一样逝去的灵魂,安静的埋葬着。

他们有些释怀了。生死往复,永不停息。他们来到浩浩家,看着自己永远都不可能有的孙子,有些羡慕也有些伤感。

而当浩浩选择直面他们,表达自己忏悔的时候,他不知道,他们早就知道真相。但是那时他们就选择了原谅,然后离开。

任由痛苦向内生长,一个字都没再说出来。

山海

长久以来,山和海总是作为时间的载体,描述着时空变幻之后那仅有的一点如常。

在这部电影中,我们跟随主角从山到海,再回到山,时间在这种跋涉的过程中展现了其巨大的魔力,将过去抹去,再覆盖上新的事物。

如果说往事如水,时不时向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涌来;那人的生命力就如山一样,沉默坚定的承受着一切。

过去是用来回忆的,但不是用来追寻的。一切都在变化,一切都在向前,只有《友谊地久天长》的歌声一如当年。

或许很多人不知道,在传到中国被命名为《友谊地久天长》这个温暖的名字之前,这首苏格兰民歌的原曲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Auld Lang Syne,逝去已久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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