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夏天

儿时的夏天是以期末考试后拿成绩单那天开始的。窗外奶奶和对面大嗓门阿姨的拉家常的声音唤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我，睁眼已是大天亮。想起要去学校，迅速起了床，吃过早饭，直奔学校。从考完试到拿成绩单，不过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对于我们来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叽叽喳喳分享各自新鲜的见闻。老师到教室后，大家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头顶的大风扇一圈一圈地转着。发完成绩单，叮嘱过暑期安全事项，就意味着暑假正式到来了，当然还有一摞摞的假期作业。比起那等待着的漫长的快乐时光，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村里的小学还有一个惯例，就是暑假得搬回自己的桌凳。这一套桌凳是一年级入学时就买的，是陪伴我们小学六年的固定资产。每个人的桌子上都学着鲁迅先生刻了个“早”字，其余的地方则各自花心思做了属于自己的标记，谁也不会认错。将四方的凳子倒扣放在桌子上，双手抓着桌沿，缓缓向家的方向走去。回家的路不算短，走累的时候，就将桌子放在路边，在草丛里寻几颗光滑的大石头，贴着脸降降温。找石头的时候得眼尖手快，要不然最大最光滑的被小伙伴抢先拿去，就会失去炫耀一番的机会。日头慢慢越升越高，我们就离家越来越近，同行的小伙伴也越来越少。一般到家时，东边两颗大杨树的树荫刚移到厨房门口。在太阳的炙烤下，树荫外的土壤渐渐变烫。树荫仿佛筑起了一道墙，将热气阻挡在外。树荫下的土壤是湿润的，凉凉的，连同吹过来的风也是让人舒适的。我往往就坐在树荫下，让风带走身上的汗珠，又重新变得清爽了。

每一天的上午都过得飞快，仿佛所有有趣的事情都与上午无关。吃过午饭，顾不得外面发白的阳光，自行车一蹬就走了，奶奶“这么热还在外面跑，太阳晒了要不得，戴个帽子再出去”的唠叨怎么追也追不上。骑到小伙伴门口，伴着急促的车铃声，叫上一声，活动小分队马上就可以集结完毕。一路上你追我赶，个个都是斗志昂扬，谁也不甘落后。若是有上坡，提前就开始加速，若能一口气骑上坡顶，竟有一种以一人之力击退千军万马的自豪。遇到下坡，从来也不曾带刹车，随着车速越来越快，风在耳边呼呼而过，整个人仿佛都飞起来了。这坑坑洼洼的乡间小路就是我们的赛道，想要一马当先的渴望，足以让人忽略道路的颠簸和头上的烈日。

闹腾了一会还是有些口渴。路过几颗李子树，我们总能知道哪一颗树上的李子清脆不酸。将自行车往树下一扔，蹭蹭几下爬上树，和树下的小伙伴配合，一会儿就可以摘不少。自家吃的李子是不会打农药的，在衣服上蹭一蹭，擦去青色外皮上的白霜，就可以吃了。休息一下，满身的精力又回来了，该继续往前走了。一般我们会去离得很远的同学家。去到他们村，把住在这个村的同学挨个叫一遍，队伍又壮大了不少。大家分工协作，准备树枝和线做成吊杆，挖蚯蚓做饵，一人一个，去小沟边钓龙虾。小沟边有很多树，有时候大家会席地而坐在草地上打拖拉机，毕竟钓虾也不是唯一的目的，就是在一起好玩罢了。那时候还没有兴起吃油焖大虾的风潮，我们钓完之后往往会放走。只有一次，我们寻了个玉米地，用铁丝将虾尾串起来，撒了一点盐烤着吃。那虾肉的滋味我早已忘记，但是吃完之后发现身边就是乱坟岗，身后还有一个大洞。根据这个场景脑补的恐惧倒是历久弥新。很多年后再和友人谈起，“乱坟岗烤龙虾”成了我们难以忘记的回忆。

其实也有安静的午后。得益于紧邻长江的地理优势，总会有风吹过来。我们把“江”成为“河”，大人们总说河风是凉快的。事实也确是如此。打开前后门，让携裹着湿气的河风穿堂而过。小伙伴家后门紧邻着菜园，又多种树，风吹过来凉凉的。我家因为有一大块水泥地，还是会有些热，因此必须要和风扇打配合。躺在竹躺椅或者凉席上，慢悠悠就可以睡着。夏天的午睡极容易睡过头，经常一觉醒过来已是四点多。又是呼朋唤友，去离家不远的中学玩一圈。中学里可以去荡秋千，呼啦啦荡很高。也可以在水泥乒乓球台上切磋一下球技，这比起家里两张四方桌拼起来的临时球桌可好多了。单杠双杠也可以变着法儿玩，不管是做什么，都会觉得很快乐。

太阳光慢慢变红，该回家吃饭了。回家后第一件事是用凉水将门口的地撒一遍，给烫脚的水泥地降降温。左邻右舍慢慢都将饭桌搬出来开始吃饭，奶奶总会搬着椅子坐在家门口，跟大家相互问候今天做了什么菜啊，有些什么新鲜事情啊等等琐事。聊天一般都会被天气预报打断。天气预报对奶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她要根据天气安排第二天的事情，比如天气太热了要给菜园子浇水，要下雨了准备施肥等等一系列和菜园子相关的重要事情。我家一般吃饭都在这之后。由于天气热，大家都食欲不佳，绿豆稀饭、杂粮饭还有手擀面都是比米饭更受欢迎的。吃过简单的晚饭，收拾完之后，大家又会坐在门口聊天或者干脆约着去江边坐一坐。江边总比家门口凉快，但是水边草盛蚊子多。对我们小孩子来说，还是江边更好玩。江堤上打打闹闹，完了之后还可以去买一支雪糕吃，岂不美哉！

暑期也爱去姑姑家里玩，特别是小姑家。小姑家最有吸引力的是下午到晚上这一段时间。下午农活忙完后，姑父和表哥他们会去潭里游泳，我总爱跟着去，但也只是站在岸边看大家在里面扑腾。回家吃过饭后，我们会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铺好床铺。和我们爱在江边乘凉不同，姑父他们由于离江边远，都是在楼顶乘凉。我们将被絮放在已经扫干净的地上，还会搬上桌子和电视机。等大家都洗完澡，一起躺在被子上看电视。小姑和姑父都是很活泼的人，爱唱歌爱讲笑话，总让我们笑的打滚。楼顶上可以看到很亮很亮的星星。总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第二天会被阳光照醒，被褥还有点湿漉漉的呢。于是新的一天就在这阳光中开始了。

儿时的我们已经长大，儿时的大人慢慢变老，儿时的伙伴渐渐走远，儿时的夏天也只能慢慢用来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