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嘉禾
北方有嘉禾
六月初雨，瓢泼而不缠绵，耳机里流淌着萧敬腾深情的低吼，“回忆过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为何你还来，拨动我心跳……”
嘉禾躺在已经温暖她二十多年的单人床上，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看两片紧挨在一起的小云朵不停地眨眼睛，看着看着，嘉禾的枕头上也开始绽放出层层叠叠的小云朵，于是她愤怒地让手机做了一次完美的抛物运动，咣当一声，世界终于安静了。
碎裂的屏幕上，是顾北川宿醉后的款款深情，他说：嘉禾，我又开始想你。
顾北川，你又是这样！口口声声地祝我幸福，每次醉意来袭就选择性遗忘，可是我们之间，还能怎样呢？嘉禾闭上眼睛，幻想着下个月凤冠霞帔的自己，是不是也如同顾北川曾经许诺过的那样，眉如远黛，目似晨星。
只是时间把记忆拉扯得太讽刺，嘉禾还是嘉禾，身边的人却早已不是顾北川。越是辗转反侧，越是夜不能寐，雨滴轻轻叩击着窗户，嘉禾不禁想起了与顾北川的初次相遇。
2013年的嘉禾，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四学生，仰着一张青春稚嫩的脸庞，与无数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一样在象牙塔里穿行，怀揣着梦想与渴望。这一年，嘉禾由于屡次获得国家奖学金而被推选为实习生代表，在众望所归的万市开始了为期6个月的实习生涯。
只是嘉禾从未想过，这短短的180天，却成为了她人生里最难以割舍的转折。当然，这是后话。
【相识总要有个坏天气】
“嘉禾，你今天跟顾北川去学习一下财务信息系统的录入，然后把这份文件打印18份。”总监不疾不徐地吩咐着实习生的任务，嘉禾微笑着回应说“马上就办”。
这是嘉禾进入实习公司的第二个月，对于手头的工作任务已经日渐熟悉。她自知是美丽聪颖的，再加上谦虚谨慎的工作态度，在公司能够及时获得前辈们的照顾提点，也算是待得如鱼得水。
顾北川？这个名字倒是经常听人说起，只是未见其人。
带着一点点好奇与疑惑，嘉禾回到工作室，询问顾北川的动向。果不其然，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凑过来积极响应。
“说起顾北川啊，可是咱公司头一号神秘莫测的人物，只看长相你绝对猜不到他的真实年龄！”花痴一号发言。
“对啊，顾部长那长相，那身材，绝对可以进军娱乐圈啊。”花痴二号发言。
“不过听说他可离过婚呢……长得帅有什么用，不照样落得孤身一人？”花痴三号发言。
“那有什么关系啊，这都什么时代了？就咱顾部长那泡妞本事，小姑娘还不是前赴后继地往上帖？”花痴四号发言。
“那什么，我就想问一下顾北川的办公室在几楼啊？”嘉禾终于忍不住打断这群八卦协会的死忠成员，问出核心问题。
“哦，他啊，在四楼电梯拐角处的那个隔间里。”终于有个正常人回答我了，嘉禾忍不住扶额，迅速逃离硝烟战场。
嘉禾来到顾北川办公室门口，看到门是虚掩的，轻轻敲了几声以后，没有人回应。嘉禾慢慢推开门，看到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环境布置得倒是不错，几株绿萝调皮地挂在窗台，赏心悦目。
嘉禾看见桌面留了一张字条，写着“外出20分钟，有事电联”，落款是顾北川。明明是成年人，笔迹竟像是小孩子，有点周正，又有点扭曲，嘉禾不禁微笑了一下。
“怎么了？字太丑？”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突然冒出了一个清亮的声音，把嘉禾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到一张帅气硬朗的脸，还带了一丝痞笑的意味。
“不好意思，我刚刚看到门虚掩着就走进来了……您是，顾先生吗？”嘉禾局促不安地道着歉，感觉无意间冒犯了别人的领地。
顾北川反倒比较大方，说着没关系，让嘉禾不要紧张，然后仔细询问了嘉禾的来意。得知嘉禾是来求教的之后，顾北川在电脑前坐了下来，认真教嘉禾信息系统的录入方法。
嘉禾望着他的侧脸，也看到了散落在他肩膀上的一点又一点可爱的小雨滴，突然就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拂去了这些透明和潮湿。
“外面下雨了？”嘉禾随意问道。
“是呀，不大。”顾北川没有回头，却将嘉禾的小动作尽收眼中。后来，顾北川告诉嘉禾，他对她的第一个记忆，就是来自于这份微不足道的小温柔。
很久以后，嘉禾都会想，如果初初相遇的那一刻，嘉禾没有帮他清理淋湿的衣服，是不是自此之后的顾北川，就不会那么任性地与她十指相扣。但是缘分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人为可以控制。
【情不知所起，也许是灯火迷离】
再次相遇顾北川，是在公司的一次庆祝聚会上。那一晚，顾北川唱《新不了情》，一开口就惹得小姑娘们频频尖叫，亦把聚会的气氛推向高潮。嘉禾望着顾北川，他的声音深情，又洋溢着一丝不羁。他像是故意营造着灯红酒绿的喧嚣，但更像是游离在烟火之外。这样的顾北川，难免会光环加身。
一曲流连，许是见嘉禾对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顾北川便悄悄坐到了嘉禾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顾北川的眼睛里有星光，声音里有蛊惑。
“嘉禾。嘉木的那个嘉。”嘉禾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依旧专注着自己的手机游戏。
“听说过北方有佳人，不曾想过，北方还有嘉禾。”顾北川轻轻笑了起来。
“那你的名字里也有一个北字，不照样生活在南方清秀的万市？”嘉禾对于顾北川的靠近，有着本能的逃避，嘴上却依旧不饶人。
“哈哈，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鬼，有点意思。”顾北川被嘉禾的快人快语逗笑了，瞬间觉得可以列为同一阵营。
“喂，小鬼，你知道我多大吗？”顾北川向嘉禾投来挑衅的小眼神。
“不想知道啊。”
“猜猜看。”
“没兴趣。”
“……”沉默了十秒钟后，顾北川无奈地说，“喂，你这个女人怎么一点情趣都没有？！”
想到这一段，嘉禾开心地笑出声来，其实从那天以后，这样的相处模式仿佛是固定在了她和顾北川之间。顾北川总是想找各种方法引起嘉禾的注意，而嘉禾总是漫不经心地忙着自己的那点小事。可是越是这样，顾北川就越想弄明白嘉禾的心理，也许这就是人的本性吧，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喂，嘉禾，我有点喜欢你。”四月的微风里，带一点青草香，吹得嘉禾的心有那么一点小鹿乱撞。
“所以？”嘉禾平复心绪，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微醺的男人，看着他一如既往的痞笑，也看到了他们相差十多年的岁月痕迹。
“没什么，只是告诉你而已。”顾北川想要俯下身来抱一下嘉禾，却被嘉禾本能地闪躲开了。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跟有女朋友的人，有任何不明不白的牵扯。”妈卖批，不会要上演职场潜规则了吧？嘉禾迅速地运转着自己的大脑，试图寻找一种快速遁地的挪移大法。
“我们分手了。而且，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看着我。”顾北川啊顾北川，也就只有你，能把从容和强势转换得这么理所当然。而且最重要的是，理亏的人又不是我，我干嘛这么心虚。于是嘉禾抬起头，眼神里带着防备和迟疑。
突然，嘉禾被一股力量拉近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喂，你干嘛啊？”嘉禾奋力地推开顾北川，却由于惯性让自己也撞到了后方的墙壁上。妈呀，好疼！嘉禾感觉眼泪要飙升了。
“嘉禾，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顾北川紧张地检查了一下嘉禾的状况，确定无伤之后松了口气。
“没事，只要你以后别再这样就好。”嘉禾冷冷地看了看眼前的人，转身离开。
“嘉禾，你确实特别。”顾北川叹了一口气。
【人这一生，有几个十年可以浪费】
这一夜，终究是漫长得出乎意料。嘉禾慢慢地起身，用温水洗了脸，望着镜子里那个皮肤依旧吹弹可破的女孩，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温柔里带了一点妩媚，只是眼神不再如那年一样单纯无害。
嘉禾打开电视，看到一个综艺节目在讨论“偷偷爱了一个人十年，到底还要不要追？”的无聊梗。人这一生，有几个十年可以浪费？顾北川，我们不曾相识十年，但仅仅用了一半的时间，就让我感觉爱你这件事，如同隔绝千山。
“嘉禾，出来陪我吃晚饭。”2013年的顾北川，说话的语气从来都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
“不要，我晚上有事。”偏偏嘉禾最反感的就是丧失选择权，就算是大空闲，也不想陪这种自大狂共进晚餐。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你的宿舍找你？”两个紧挨着的小云朵又闪烁了起来，如同顾北川那张志在必得的脸。
“……好吧，我这就下去。”嘉禾投降，毕竟她的宿舍与顾北川只有一层之隔，她因为是外地实习生，工薪微薄，只能留宿在公司宿舍；而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喜欢赖在公司不走。难道他是传说中的工作狂魔？嘉禾感觉自己的头上一群乌鸦飘过。
嘉禾本着横竖是一死的决心，自我安慰道，毕竟人都出来了，饭还是要吃饱的。顾北川看着乖乖戳甜食的嘉禾，忽然觉得她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柔软却易伤。于是他轻轻为嘉禾挽起耳边的碎发。
顾北川酒足，嘉禾饭饱。顾北川问：“嘉禾，你是不是真的很怕我？”
嘉禾嘴里含着最后一个鱼丸，含糊不清地说着“没有啊”。
顾北川的眼睛突然泛起了一种叫温柔的东西，他说：“嘉禾你记住，对我，你不需要害怕，也不需要逃避。”
嘉禾有点发愣，这还是她平时认识的那个对人没心没肺，对待所有事情都表示无所谓的超能老年团代表顾北川吗？嘉禾心里的碎冰，好像被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消融了一点。
正当她神游太虚的时候，一阵温暖的触感覆上指尖，低头一看，顾北川竟然趁她不备握住了她的手，呸！趁虚而入的小人！嘉禾越是反抗，顾北川就把手指握得更紧。
“放手，你弄疼我了……”嘉禾眼泪汪汪地看着顾北川。
“小嘉禾，我警告你，再挣扎的话，可就不止这样了……”顾北川笑得像个刚刚获得糖果的孩子，半威胁半隐忍地观察着嘉禾怒而不发的表情。
嘉禾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月黑风高、妖风四起的夜晚，确实也不太适合硬碰硬。看看四周都没有几个人，嘉禾只好采取曲线救国政策，默默地在顾北川的视线之外把手收回来。
为什么突然感觉自己眼前的风景被挡住了？嘉禾随着一股推力往后退，虽然不重，但也足以让她靠到墙角。紧接着，就是一个激烈而缠绵的吻。
嘉禾瞪大眼睛，用力推阻顾北川，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臂。死顾北川，平时让你帮忙的时候也没见你有这么大力气！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顾北川慢慢放开嘉禾，看着她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嘉禾，这是你逼我的。我说过，让你不要挣扎的，谁叫你不听话？”
“你滚！”嘉禾感觉脑子和身体已经分家了，除了手脚发麻，就是脑袋空白。
“还有就是，我发现，你根本不会接吻。所以是初吻吗？”顾北川凑近嘉禾的耳边，用若有似无的声音说道。
“我发誓，我不会再跟你出来吃任何一顿饭！”嘉禾紧张得落荒而逃，伴随着身后顾北川的一连串笑声。
顾北川喊道：“小嘉禾，你刚刚，真的好紧张啊……”
万恶的顾北川，你知不知道有一首诗写过，“南方有嘉木，北方有相思。嘉木风可摧，相思不可断。”嘉禾自然要回归北方，所以也不小心将这相思带回了故土。这一去，相思便跟随了五年。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嘉禾看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两点。但是不管再怎么酝酿睡意，今天晚上是注定要被回忆的洪水猛兽侵袭。
顾北川，其实你根本就不知道，对你来说是半年过往的东西，对我来说，只怕会是平生。回到北方以后，再也见不到江南烟雨的潮湿，再也听不到你拨云见日的欢笑。
顾北川，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在我心里开始占据了这么重要的位置。是因为你一次又一次帮我排忧解难，教会我职场生存技能？还是因为我既认识白天那个狮子座特性十足、活力四射的你，又不小心了解到了夜晚那个孤独脆弱、不肯认命的你？亦或是月色太凉，回忆加温，所有疼痛的触觉都被这些朦胧暧昧的温柔所裹挟？
真正喜欢一个人，你是根本就想不通原因的。因为想不通，所以忘不掉。
2013年的嘉禾知道，这半年过去以后，她就要安安静静地回到属于自己的生活圈，开始接触新的人选。所以对于顾北川，纵然心生欢喜，也要极力控制。顾北川看得透嘉禾的冷，但他看不懂嘉禾的忍。
“小嘉禾，明明是二十岁的小姑娘，为什么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呢？”在嘉禾的最后一次公司聚会上，顾北川推杯换盏、来者不拒，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
“顾北川，你放心，我会生活得很好。”嘉禾努力微笑，让笑意抹去眼睛里那些亮闪闪的星星。嘉禾一一向帮助过她的前辈们表示由衷的感谢，并进行合影留念。
到了顾北川，嘉禾突然语塞，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形式向他道别。
“嘉禾，留在万市。好不好？”顾北川凝视着嘉禾，一动不动。
“哎呀，你喝多了。别胡说八道了。”嘉禾低下头，像个不小心犯了错误的孩子。不行，不能让眼泪落下来。她答应过顾北川，不会让他看见自己哭泣的样子。
“嘉禾，跟我走！”顾北川拉起嘉禾的手，趁众人不备，从小道溜了出去。
“我们要去哪里？”这一次，嘉禾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甩开顾北川，就任由他拉着自己，像十七岁的少年少女一样，在川流不息的马路边奔跑。
顾北川在嘉禾心里种下的那颗名为幸福的种子，悄悄发了芽。
“嘉禾，为什么跟你在一起，我反而像你们这个年龄的孩子。”顾北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千年古木下与嘉禾十指相扣。
“嘉禾，我是经历过妻离子散的人。我以为，这些年我早就适应了离别。可是一想到你要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很空。”
“嘉禾，我真的很喜欢你。但是我知道，对于你，我只能舍不得、放不下、耽误不起。”
“嘉禾，遇到你，是我这段日子里，最快乐的时候。但是我知道，你不会懂。”
那天的顾北川，就像被至尊宝附身了一样，突然变成了情话大魔王，妄图把这一生想说的话，都如数表达。
嘉禾站在古木之下，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突然不想辨别真真假假。她宁愿顾北川的这些醉话，都是真心话。
最后，顾北川问：“嘉禾，有没有想过，嫁给我呢？”
嘉禾咬了咬唇，坚决地摇了摇头。
顾北川笑了，摸摸她的脑袋说，回去吧。
顾北川，不知道你还记得不记得，我在离开万市的时候，留给了你一盆小仙人球，一个关于你的电子相册。小仙人球是因为你抽烟的频率实在太高，帮你净化一下空气也好；相册是因为，你的生日快要到了，但是我没有机会陪你一起度过。
相册里有一句话叫：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承认，那个时候的嘉禾，实在没有勇气去给予你任何承诺。顾北川和嘉禾的差距，简直像是隔着一个银河系。但是现在的嘉禾明白了，其实恐惧变故，无非是因为不够深爱。
【你说过的天涯海角，我会一一替你抵达】
有人说，爱对了人，会让你变得越来越优秀，也会让你变得越来越像他。可是顾北川，你知不知道，我还在做着我们共同喜欢的事业，我还在锐意寻求更高一层的突破，我还在努力抵达你说过的天涯海角。但是只有我知道，我的优秀，恰恰是因为我爱错了人。
嘉禾身边的朋友，都觉得嘉禾是个不食烟火的奇女子，圈子干净，连自己的生活也透明。因为他们不知道，顾北川，是嘉禾心底隐藏最深的秘密，舍不得拿出来分享。
嘉禾离开的那天，顾北川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他说：“嘉禾，我去送你。”
嘉禾笑笑说：“顾北川，我们来一个属于两个人的约定好不好？我来时你接，走时你不送。”
顾北川想了想，也如同嘉禾一样微笑着说，好。
在离别的列车上，嘉禾睡得朦胧之际，收到顾北川发来的消息：“嘉禾，如果有一天我放不下你，那么天涯海角，我也会去找你。”
后来的后来，嘉禾没有等到顾北川去找她的那一天，但是她非常清楚，她的心里，从此以后多了一个牵挂的由头，叫顾北川。少女的爱情，总是免不了飞蛾扑火的浓烈，殊不知燃尽的只有自己的真心。
嘉禾又一次去了万市，只因为顾北川那点只停留在电话里的想念。
“嘉禾，嘉禾。”顾北川开心地喊着嘉禾的名字，嘉禾看到他的眼睛依然明亮闪烁。没有嘉禾的顾北川，似乎从来也没有改变。
“嘉禾，我好久没有这样吻过一个人，可不可以，不要拒绝我？”顾北川的吻，零零散散地落在嘉禾的唇，温柔而霸道。
慢慢地，顾北川的呼吸急促起来，嘉禾有点害怕，她的脖颈此时此刻正在接受一阵又一阵的温热。
顾北川的眼神迷离，一遍遍喊着“嘉禾”。嘉禾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可能是迟早都会发生的。她问过自己，可不可以承担这样一个后果。然后，她用青涩和羞赧回应他步步为营的掠夺。
顾北川睡着了。嘉禾的心如同坐了一次云霄飞车，忐忑而又释放。顾北川的手机亮了一下，一个女人的照片，就这样温婉而刺眼地出现在了这个不平静的深夜。她的眉目善良，笑容恬静，嘉禾知道，她是顾北川的女朋友。反反复复，分分合合。
嘉禾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上，啪嗒一声，四分五裂。可能是她对顾北川的幻想，也可能是她破釜沉舟的决心。
嘉禾望着镜子里青涩稚嫩的自己，眼神里有掩饰不了的单纯，再想想那个阅尽千帆、温柔贤淑的女人，嘉禾心软了。顾北川，我们不能这么自私。或者说，你也从来都没想过要和我一起自私。
嘉禾擦擦眼泪，若无其事的回到顾北川身边躺下。顾北川睡得迷迷糊糊，翻过身就拥抱了嘉禾，嘴里还絮叨着嘉禾听不懂的梦话。
顾北川，我知道，也许在你们的感情里，已经没有了激情和忠诚，但是至少，一定有你们不能分开的原因，感情也好，利益也罢。从明天起，我终于可以摆正自己的心态。北方的嘉禾，果然不适合生长在南方的沃土。
“顾北川，你们这样的人，是不是早就没有了忠诚的界限？”嘉禾想，临走之前，总要问出一个自己迟疑已久的问题。
“嘉禾，你还小，路还长。吃饭吧。”顾北川依旧宠溺地摸了摸嘉禾的碎发，只是这样的宠溺，让嘉禾感觉冰封千里。
顾北川，其实你是真的很混蛋，总是让我堕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往前走一步，是你不愿与我携手的深渊；往后退一步，你又会及时地告诉我身后的危险。
嘉禾回忆到这里，胸口一阵沉闷，她迅速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关上了吵闹的综艺节目。多少人的狂欢，最终不过都是一个人的孤单。
【嘉禾写给顾北川的话】
顾北川，这是我们认识的第五年。在这五年里，我不知道你有哪一天是真正的爱过我。也许一天都没有，因为你总是说着喜欢，很喜欢，却从来都不说爱这个字。但是从今以后，原谅我不能再陪伴你。
在离开万市的时候，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也会这样心甘情愿地为一个人低到尘埃里。顾北川，我们都是性格耀眼的狮子座，即便成不了王者，也不允许自己秉持着弱者心态。我知道，我做到了，你也是。
曾经的我，一无所有。我以为，阻挡在我们之间的，无非是年龄、地域、生活层次、阅历深浅。于是我拼命地改变自己，试图通过不懈的努力来为我们写一个圆满的结局，我想总有那么一个时候，我会拥有强大的能力，这样的我就可以站在你身边了。但是我忘记了，感情是要两个人共同经营和维系的，一个人去写结局，终究是不完整的。
顾北川，我从来没有在你面前掉过眼泪，也从来没有歇斯底里地跟你争吵我们的关系。不是因为我不在乎，而是因为我实在舍不得，去为难一个我深爱的人，哪怕一丁点。我想过，可能是由于你不愿，也可能是由于你不敢。但是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选择了，也就别再相互纠缠了。
我想，我终于不再是那个为了一个7秒的语音，反复听7遍的傻孩子。生活让我成长，也让我学会了披上尖锐铠甲。这一年，我遇到了一个人，他望着我的时候，没有你的霸道与任性，但他的眼睛里有一汪静静流淌的清泉，而我知道，这片清泉只会属于我。
你是热烈的，而他是温和的。以前我极其讨厌细水长流这个词，因为我在爱情里是个完全没有耐心的孩子，直到遇到你，倾尽了我所有的坚持。顾北川，两个性格强势的人，是不是注定不会为对方委曲求全？是不是从来也不愿为彼此做那么一点点改变？
顾北川，这五年里，我们乖乖地做了彼此长期的僵尸好友，躺在微信通讯录里，重要却也不重要地存在着。这五年，我从来不去翻看你的动态。因为我怕你过得太好，这样你就不会记得我；而我更怕你过得不好，这样的话我会彻头彻尾地难过。
顾北川，在那些被你任性打扰的深夜里，你总是带着醉意说着想念，而我总是像个传教士一样，对你普及珍惜身边人的道德观。
其实你从来都懂，只是你想随着这一杯杯觥筹交错，暂且抛弃你的理智、你的光环、你的好人外壳。但是你知不知道，每次我规劝你的时候，我的心都一寸寸地生疼。自己对自己抽丝剥茧，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明明很爱你，但是只能把你向反方向推去。我知道，她很好，也值得珍惜。
顾北川，原来爱情这件事，真的有轮回效应。每个人都不能做感情里的常胜将军，每个人都有担任那个不被珍惜的角色的时候，只是我不再想做爱情里那个怯懦的逃兵。顾北川，可能我不仅仅是喜欢你。
下个月，我就要结婚了。如你所愿，我终于可以开开心心地为自己做一次选择。我想，你会祝福我的，对吗？
——嘉禾留
东方已经泛起了可爱的鱼肚白，夜色褪尽，暧昧的气息被晨风吹散。如同嘉禾和顾北川的爱情，只能存在于不能言说的灰色地带。
阳光出来了，嘉禾对着镜子化起精致的妆，冰箱里留存着另一个人的爱心早餐。一切如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