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瞳孔
“你听见了么？”我惊坐而起。
“嗯，也许有人在打狗。”
打狗...我的心突然拽紧，心痛，绞成一团，心绞痛。
夜空中那一声凄厉的惨叫，让我想起了一段尘封的记忆。或许是那时候太小了，十多年来我竟从来没有想起。但是一想到开头，一切画面竟浮篇而来。回到家中翻箱倒柜，我找到了小学笔记本上那篇文章《黑狗小白》。
【小白，并不顾名思义，它一点也不白，它是一只黑狗。】
那时候家住石板巷，算是温州这个二三线城市中心的老城区，四撞越层的青瓦房围出一小方块空地，中间是洗衣台，现在想来那本该是熊孩子打闹的圣地，但是四幢楼就我家由我一个小孩，其他都是老爷爷老奶奶所居。
那时一二年级，也比较内向，在家里也就是搭搭积木，没啥朋友，不过也忘了什么感觉，也不至于孤独吧。
【隔壁老奶奶家带来一只黑狗，大家唤它小白，大家都对小白很亲切，但我怕狗，不敢上前。】
当时也胆小，老奶奶在进入空地的小窄道为它搭了个小木屋，导致那时我回家都要缩在妈妈另一侧，有次妈妈加班，让我自己回家，但是小白一直趴在道路中央，害的我在巷口等了两个小时，被妈妈笑了好久。
【妈妈让我不要害怕小白，她跟我讲小白很乖的，让我和它去做朋友，但是起初我还是不敢靠近。】
我记得我开始想去接触小白，是一晚老爸喝醉了酒，拿着一只猪蹄走到院子里，现在想想，那画面可喜感。
【老爸腆着大肚子，拿着猪蹄，扔到小白面前。
小白走向前，一边摇尾巴，一边吃，还对着老爸汪汪几声，似乎老爸厨艺很合他胃口。
喝醉了酒的老爸可乐了，他一边摸着肚子。
一边很亲切一句句叫唤：
“小白”“小白”“小白”
爸爸笑得像个孩子。】
后来我也鼓起勇气，某个中午拿了一根骨头，远远地扔向了小白，小白懒洋洋走出来一边啃骨头一边摇尾巴。
【妈妈说，狗狗摇尾巴说明它很开心。】
现在想想，嗯，一根骨头就能解决的事情实在是太好了。
【我和小白成了好朋友，两人玩得很开心。】
后来，我每天回家，小白都会跳出来接我，他会用他鼻子蹭我膝盖，然后舔舔我的手心。老奶奶带小白出去散步，回来后小白会直接挣脱绳子向我跑来，我口袋随时准备着小饼干。
毕竟是一根骨头交来的朋友，小白可是馋，每晚老奶奶老爷爷搬椅子出来乘凉，偶尔拨点瓜子花生面包屑，小白都吃。
【我给小白木屋上画了科幻画】
记得当时大家都夸我画的好，现在看见曾经的图册....
【有天，我和小白常坐在洗衣台上，他靠着我。】
看到这里的我突然湿润了，那是非常美好的一个画面，小白个头没比我小多少，我坐在洗衣台上两脚悬空摆动，他挨着我，用他的脑袋蹭我。
但是那天之后......
【那天从小道走进四方空地，看见空地里站着很多不认识的大叔，爸爸赶忙把我拉到一边，我畏畏缩缩站着老爸身边。
一群大叔逐渐接近小白，小白围着洗衣台疯跑。
这时小白看见了我。他一看见我，他就向我跑来。】
他一看见我，他就向我跑过来，就像每晚我回家，他跳出木屋向我跑来。
他向我跑来，他与我的眼神对视，他那双黄色的瞳孔看着我。
【他一看见我，他就向我跑来。】
【后来，我跑回了家里，冲上了楼。
我听见楼下小白狂吠。】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我退缩了，但是他向我跑来那一幕无比清晰，每个叔叔围向他的路径我都记得清，我也能想到。
我发现我的小学日记没有讲真话，因为我现在清晰记得住，我不是那时候跑上楼的。
那时，小白向我跑来，我在巷口，一个叔叔一侧身就挡住了所有路，我是看着小白被抓住的，小白是向我跑来时被抓住的，我看着他们抬走了小白。
然后我跑上了楼，蜷缩在被窝里。
楼下狂吠不止。
学校里本身是有流浪狗，以前学校也因为打狗而被举报过，后来学校也不会这样了，学校也成了几只流浪狗的家。
曾经有一只阿黄，它曾经陪我们一起跑操，你可以想象，两千学生在操场跑操，一只黄狗一个一个方队追上去，摇着尾巴，叫得很开心。阳光下，樟叶下，那一幕，是盛夏。
不过那时外面有狗咬人事件，所以学校把学校的狗也驱逐了。后来过了段时间，又来了几只，阿黄没有回来。
那晚凄厉的叫声之后，我看见了一只狗。
它蜷缩在高三教学楼楼下草坪，他耷拉着尾巴，走路时三脚着地，一只脚从小腿一半整个往后翻，耷在空中。
我走进过他，他也有一双黄瞳孔。
也是那晚凄厉叫声的周末，我回到家，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写下了这篇文章。
上楼的电梯里，一打开门，有一个军绿色大麻袋。
原本以为是人搬家落在电梯，但发现大麻袋竟然有动，里面传来了低沉的狗叫。
里面是一只狗！一只家养狗！但是它被遗弃了！被绑在大麻袋里！被扔在电梯里！奄奄一息。
这时候，电梯广告屏放完顾家的广告，开始播放莫文蔚的公益广告：一旦领养，终生抚养。
广告屏下就是那个绿色的大麻袋。
我觉得这一幕，好讽刺。
后来我只能给物业打个电话，并贴一张告示。
在学校里看见流浪狗在收留所安乐死的新闻时攥紧了拳头。
学校的流浪狗，我知道我不该去喂，只能盼望每次走过它时，他的尾巴能不耷拉着。
还有...小白
我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跑开了，而且这么多年来却完全没有想起。但如今想起，才心生愧疚。
他一看见我就向我跑来，他在向我跑来的时候被抓住了，如果当时我像现在这么大，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我从没有养过狗，也没有遛过狗，我和小白相处的一年多的时间，现在很是羡慕班级那些养狗的同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