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小丑与绅士（2）

文/饥饿艺术家

        先生很少与人交流，除了喝酒的时候会和同桌的人简单说两句，不过那是先生恪守的基本礼仪，谁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和人说话，是不是真的想接送过来的名片。

        先生喜欢喝酒，他甚至会根据今天的酒来搭配自己的西装，哦，对了，“先生的酒”在社交界是特指，并不是东风威士忌，也不是修道院啤酒。

        “先生的酒”，永远是指葡萄酒。

        如果有哪位初入社交圈的年轻人能够得到先生的一句“来我寒舍喝酒吧。”，那他在社交界就会变得游刃有余。

        先生的很多举动都会引来年轻人的效仿，尤其对酒的偏好，就连声色犬马的纨绔都开始刻意拿起高脚杯慢慢闻香，悠悠摇晃起酒杯——至少在社交界如此。

        “这支酒还行，不过比不上上次我和先生一起喝过的白马，我记得年份是1961。”

        “我现场日常小酌变成了龙船，和先生一样。”

        “那天，我和先生讨论了贵腐的配餐，我说适合鹅肝，先生说贵腐是最适合随心所欲搭配的甜酒......”

        因为太多人把酒与先生联系起来，不管他们是否见过先生，谈论酒，再顺势切入话题，谈论起和先生的交情已经成了最常见的话术。虽然这样的社交辞真假难辨，但多数人会选择相信，万一呢？

        没人知道先生多大，也无法从先生的交际圈中去判断，因为各个年龄段的人物都称自己和先生是多年的老友，而这位先生也确实在各个圈子，各个领域中活跃。

        仿佛他一直就以这副面貌，谈吐和举止，用一种恰到好处的衰老、疲惫和迟钝和各个时代的人物优雅的周旋。

        有时候，先生会在堂皇的宴会厅苦苦思索，宴会厅高朋满座，他们都以接到先生的邀请为荣。

        先生总是在角落，拿着烟斗，用隔了几个世纪的眼光打量眼前的人，他面无表情，只有在听到有人说出并不存在的葡萄酒香气时，他脸上才会出现一闪而过的戏谑。

        如在遇到寒冷的季节，社交界也是冷清的，没人能像先生那样凭一张手写的卡片邀请这么多名流，也没人愿意在没有先生的场合发表智慧的高谈阔论。

        只有在一位初出茅庐的青年人组织《先生的酒》的酒会时，无数人会趋之若鹜。以期了解先生的酒单，日后能找到共同话题。天知道那些酒水清单上都多少库存酒，但大家都说先生的品味确实不凡。

        天冷时，先生会在山间小屋小住，外面飘着雪，壁炉内的柴火烧得吱吱作响。这时的先生也是西装，不过不会打领结，这时的先生也会喝酒，是几支加强型的葡萄酒。

        木屋里没有家电，先生会点亮一支蜡烛对着一杯酒面无表情的苦苦思索，只有在呡上一口小酒时脸上才会有一闪而过的笑容，戏谑的笑容。

        今年入秋之后便很少看到先生，他们精心打磨的名片悻悻递给了被他们认为和先生有交际的人。

        因为名片粗糙，先生拒绝了很多人，太眼花缭乱的，太多吹捧自己的，字体不考究的......先生总会轻飘飘的说“还不是时候”。

        先生会拒绝人，但几乎不拒绝酒——“每一口酒，喝下去的不仅仅是酒精和单宁，还有倾注在酒里，所有你不曾知道的人与事，所有不属于你的喜怒哀乐，最终，你会体会到对土地的敬畏。”先生曾经这么说过。

        每逢先生不在的时候，那个年轻人便会恰逢其时的开展酒会。

        这次的酒会主题是木桐。木桐，让无数艺术家都为之狂热的葡萄酒，即使年份平庸，降雨过多，完全不能陈年的一支酒也会因为艺术家的加持让它身价倍增。艺术和酒，这时能够完美的融合。

        “木桐，我可从来不会错过。”先生的声音。

        先生身着白色西服，戴着礼帽，走向常坐的角落。

        人声鼎沸。

        他们不会打扰先生，只要他在，社交圈才会以原来的运作方式，他是推动这一切的契机。

        侍酒师熟练的开启酒塞，醒酒，倒酒，井井有条。先生待侍酒师一向和善，他认为侍者才是上帝，客人不是，只有侍酒师才能让野蛮的人学会优雅。

        他依然坐在角落，面无表情，苦苦思索，眼前的酒他纹丝未动，直到现场的音乐从古典变成爵士时他才缓缓举起酒杯。

        银勺敲响酒杯，清脆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诸位，”他取下礼帽，扯乱领带，“许久未见。”先生放下银勺和酒杯，拄着拐杖缓缓走到中央。

        “最近，我都在思索，”他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不对，我常常都在思索，不，应该说，每当我陷入困顿时我都在思索，而我，得不到答案。”

        先生不易察觉的笑容骤然放大，一张戏谑的脸挂在了他脸上——“现在我要问你们这个问题，同时，我也需要你们的答案。”

        “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