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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画(53)是官强似民

2018-10-17  本文已影响17人  扶青
寻画(53)是官强似民

三月中旬,天气不定,连续几天零上十度的晴天让不少年轻人脱去了棉衣。昨天天气突然转阴转冷,夜里不但下了场雪还上了冻,今天太阳一出,阳光照耀的地方又开始溶化。

上午九点,江小嫚叮嘱乐乐:“只能在院子里玩啊,不许跑出院子大门,奶奶出去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乐乐听话,点头答应,他七周岁了,可以一个人在家。

拐过街角,江小嫚看到了这样一幕: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要横过马路,在机动车道上刚向前走了两步侧面飞驰过来一辆摩托车,老太太急忙往后倒退躲避,不想脚下一滑,仰面朝天摔了一跤,这一跤跌的寸,后脑勺正好磕在马路牙子上。江小嫚快步上前想扶老太太起来,到跟前才发现老太太昏过去了,鲜血顺着头发流了出来。她见围观的人不知所措,便叫停了一辆三轮车,和蹬三轮车的商量将老太太送到医院,见三轮车主有些犹豫,她掏出两元钱递给车夫说:“这老太太我也不认识,但她脑袋摔成这样咱也不能不管不是?”三轮车夫将钱揣了爽快地说:“那好,上车吧。”

去医大一院也就是三站地的距离,用不了二十分钟就挣两块钱三轮车主自然高兴,他帮忙把受伤的老太太抱上车。江小嫚坐在车帮,让老太太依偎在她的腿上,她一只手扶住老太太,另一只手用手绢捂住淌血的伤口。

在医院急诊室老太太醒了,后脑伤痛得她直咧嘴,她看着扶她的妇女和护士,回忆方才发生的事情。

江小嫚给老太太办了急诊手续,大夫说得拍片确诊,然后需要手术缝合。江小嫚说我是过路的,不认识她,身上也没带多少钱。她来到受伤的老太太面前问:“大姐,你怎么称呼?怎么通知你的家人?”

老太太说:“我叫赵慧卿,姑娘儿子单位的电话号我都没记住,要不你给市公安局打电话,找我姑爷杨士元,你一说名他们就知道了。”

江小嫚将大夫叫到门外说:“她姑爷是市公安局局长,你们赶紧打电话通知他,病人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大夫问:“方才老太太说她叫什么名?”

“赵慧卿”

大夫吩咐护士立即推老太太去X光室拍片准备手术,然后去办公室给杨士元挂电话。十五分钟后,杨士元赶到了医院。护士说:“杨局长,你岳母进手术室了,大夫正在缝合伤口,你办理住院手续吧。”

二十分钟后,在大夫和护士的搀扶下,赵慧卿从手术室走了出来,她是局部麻醉,头脑还清醒。杨士元快步上前喊了一声:“妈!”换过大夫扶住岳母。大夫说:“杨局长,你岳母摔得挺重,看X光照片后脑骨了有轻微的骨裂,头疼,恶心,呕吐是正常的。住几天院,打打消炎针吃镇静药,观察观察病情再说。”

杨士元问:“妈,你是怎么摔的?”

赵慧卿说:我要过道,有个摩托车箭打似的奔我来了,我往后退,不想道上的冰没化,也是我后退的急了点,脚一滑就倒了。”

大夫说:“幸亏送来的及时,否则一旦感染后果就严重了。”

杨士元问:“谁送来的?怎么送来的?人呢?”

大夫问护士:“是啊,送老太太来的那个女人呢?”

护士说:“她是雇了辆三轮送来的,交待完了她就走了。”

说话间吴敏来了,不大一会儿吴政吴敦也来了。老太太头上缠着纱布,后脑勺头发剃光了,伤口缝了五针,因为怕伤口压开所以不能躺下,只能靠着被子坐着。姐弟四人在病房安顿好母亲又说起了帮忙雇车挂号的那个热心女人,赵慧卿说她绝对不是邻居,就是一个过路,因为她不认识我。

杨士元说:“真是个好人,可惜找不到她。”

这时在一旁测体温的护士说:“送大娘的那个人当时我没认出来,只是感觉有些面熟,尤其是说话的语声,现在我想起来了。”

吴家姐弟盯着她同时问:“是谁?”

护士说:“好像是文化局的江小嫚,六四年我参加文化局的一个招待会,会上江小嫚讲了几句话,因为她长得漂亮所以我有印象。”

赵慧卿听罢说:“没错,想起来了,就是她。敦子结婚时她两口子也来了,当时我还特意看了她几眼。”

怎么会是她?老太太不说话了,病房里的其他人也都是一阵沉默。

江小嫚的现况杨士元知道,但四年来他没有关心过她。现在想来有些不对,你是公安局领导,不管怎么说她丈夫董志刚也是领导班子成员,也是因公牺牲的烈士。

半个月后,杨士元一个人开车来到江小嫚工作的仓库(临时的家)。

江小嫚对于他的到来没有感到奇怪,像见到老朋友一样让坐倒水,她说:“你那么忙还来看我,谢谢啦。”

杨士元说:“你是董志刚烈士的遗孀,这几年我们对你照顾的不够。你在这住确实不方便,不过,你知道当下住房是老大难,局里一时半会儿还真解决不了。”

“谢谢杨局长,我现在是工人编,再过两个月我就到退休年龄了,办完退休手续我就去上海了。所以,我不存在住房问题。”

“你要去上海?那有你亲属么?”

“不是,我去是和李常喜的亲家沈嘉兴先生结婚的。”

杨士元大感意外,问:“沈先生是李常喜介绍给你的?”

“不是,今年过年我去李常喜家拜年,正赶上沈先生也在。她爱人四年前就去世了,他现在是单身,那天我俩聊了有一会儿,互相感觉都挺好,也许是缘分吧。”

杨士元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敷衍道:“噢,这是好事,祝贺你啊!”

江小嫚说:“杨局长,算来咱俩相识已有二十多年了,对于你岳父,前些年我一直认为自己问心无愧,可是自打进监狱后我就不断地反醒自己,尤其是志刚和儿子的死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就算宗老大真的是共产党,你岳父也是无心之过,我不应该举报他。这几年得闲,我看了一些书,聊斋志异的第一篇《考城隍》中说‘有心为善,其善不赏,无心为恶,其恶不罚’,我这么说当然不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过,而是明白了我的确有罪。你岳父说那句话无心,我当初揭发他有意,我不是无心之过。所以两个孩子不认我我也想开了,既然犯了有心之恶就得接受老天对我的惩罚。”

江小嫚的一番话让杨士元大感意外,他说:“不管是什么理由,儿女不认母亲总是不能赞同的。局政治处的人找过建设建华,先是说服劝导,最后是批评,但是效果不大。我想等他们为人父为人母后自然就会明白。”

江小嫚说:“董志刚授意下面的人给你贴大字报,董建设又带人去你家威胁你女儿查找什么上海箱子,可你不计前嫌,还特批建华进了公安局当上了民警,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杨士元心里一动,忙问:“你有没有听建设说那只箱子最后他查到没有?”

江小嫚说:“上哪儿查去?箱子让李常喜的儿子李辉给弄丢了?”

杨士元又一次惊讶:“丢了?怎么丢的?”

罗银屏回山东前去了江小嫚家,娘俩聊了一下午。因为初九那天吃饭时,江小嫚对沈先生和李常喜的对话很是感兴趣,听得认真。沈先生说“别的东西丢就丢了,不丢也保不住,唯独你那幅郑板桥的画,丢了实在是太可惜。”李常喜说:“不丢放在我这也保不住,左六是那么回事,我这抄了三次家,你给我的那幅齐白石的荷花图第一次抄家就给抄走了。”沈先生说:“他们没留下抄走物品的清单么?”李常喜说:“留了又有什么用?抄家的那些个红卫兵组织早就解散了,人都下乡了,你上哪儿找去?就算负责人能找到人家说烧了你又能怎样?”沈先生说:“是啊,都是身外之物,丢就丢了吧,还是那句话,能活着就好。”

听说话意思那个箱子是丢了,既然丢了,那交给严主任的那画又是哪儿来的?她问罗银屏懂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罗银屏就将李辉编的故事说给了她,此刻江小嫚又把罗银屏讲给她的话讲给了杨士元。

杨士元说:“不对呀?我听说你儿子在常喜家将那幅画查到了。”

“是呀,没有那幅画或许我还出不来呢,老李会画,他交出的那张画肯定是假的,肯定是他画的,因为真画确实是丢了。”

明白了,如果是临摹,那么在吴军长家见到的那幅画应该大体上与真画相似,现在假画与真画所有地方都对不上,只能说明是凭记忆画的,这么说那只箱真的是丢了,杨士元从此不再惦记那幅传家宝画了。

“嗯,是,这个老李真行,假画弄得跟真的一样。”他看了一下手表说:“我该走了,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和组织讲,文化局解决不了的你找我。”今天他说这话倒不是打官腔,而是他真有此意。

江小嫚说:“困难吗,当然有。沈先生在信中说上海属于直辖市,虽然我们是正式结婚,但我和我孙子要想落户上海好像难度不小。他在上海虽然有不少朋友,可他现在是接受劳动改造的资本家,估计没人肯帮他。没有户口,粮食、菜油怎么解决?我要是带着孩子去上海只能求人每月给我迁全国粮票,你知道迁全国粮票得要单位介绍信,每张介绍信还不能超过三十斤,麻烦人不说还不能保证每次去粮店都能迁出来。还有,乐乐眼看就要上学了,没有户口怎么上学?”

杨士元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说:“你把你方才讲的写成书面材料,再附上沈先生的名字、年龄、住址、单位和他本人的大致简历,写完给我,我尽量想办法帮你这个忙。”

帮忙?这个忙是容易帮的吗?也就是说说罢了。虽然她这么想,但还是写了个报告去市局交给了杨士元。

令她绝没想到的是,两个月后,杨士元来到她住的仓库,跟她说:“你和孩子落户上海的事情我给你办好了,这是准迁证,明天你就可以去派出所迁户口,在上海沈先生片区的那个派出所拿结婚证和户口迁移证落户,户口落下后再办理粮食关系。”

江小嫚怔住了,看着手里的准迁证她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她郑重地给杨士元鞠了个躬,说:“杨局长以德报怨,帮我解决了这么大问题,可我却无以回报。”

杨士元说:“再不要说什么德什么怨的话,过去的那些事跟政治形势有关,也不能全怪你,况且都过去二十年了,不要总压在心上。”

“谢谢!谢谢!”江小嫚又给杨士元鞠了个躬,感激的泪水夺眶而出。

第二天,剧团领导让她马上去局里,说局领导有事找她。

在市文化局,新领导首先向她宣布了市委组织部的决定:“恢复江小嫚的党籍、干部编制,同意提前病退。”然后和她进行了半官半私的谈话。

领导说为你这事公安局的杨局长没少操心,他亲自出马,去市里,去组织部为你说情,说你如果是党员干部的话他和上海方面好讲话。又说这事关乎你后半生的幸福,你爱人牺牲了,不把你这事办妥他心里不安。再说了,你的问题本来就可大可小……

江小嫚来到上海和沈嘉兴登记结婚,落户口,迁粮食关系,最后举行了一个低调的婚礼一一和家人一起吃了顿饭。沈嘉兴的孩子们挨个给她行了礼,同时叫一声“江阿姨”,她每人给了一个十元钱的红包。

过后,沈嘉兴公安局的一个朋友跟他说:“你这个媳妇太了不得了,关系硬得很,长春市公安局长亲自跟静安分局长挂电话疏通她落户的事,后来他们市局又派个人来办理准迁手续。”

沈嘉兴说:“是啊,我知道上海的户口太难落了,各区像我这种情况的人有好多,排队最快也得三五年!我爱人这个怎么这么痛快?”

那人说:“你爱人的情况你不知道?也可能有些事她没跟你说。她本人是局级党员干部,又是市公安局副局长的夫人。她丈夫因公牺牲儿子跳楼自杀给她的打击太大,以致于精神出了点问题不能正常工作,现在她是因病提前退休。你想啊,不是这种特殊情况能这么快就批下来吗?唉,啥时候都是这样,是官强似民呐!”

回到家里沈嘉兴看着妻子笑道:“你怎么骗我?”

江小嫚愕然:“骗你?我什么地方骗你了?”

沈嘉兴说:“你明明是局级干部怎么和我说你是工人?”

江小嫚没回答,只是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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