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指爱，终止爱

当我再次想起你的时候，我知道，你已经不可能再痊愈了。但一切终究还是要继续下去的。我知道，你会怀疑，我究竟是谁，我知道，你或许已经猜到了，我不是你的妻子。可最后，我还是选择离开你。因为人性的脆弱与不堪，因为未来的诱惑与难测。

三年前，我还是仁灵医院的护士，那年我才21岁。见你第一面的时候，你已经失明了，所以你从未见过我的样子。老实说，我真希望你能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我也能满足。毕竟你的心里曾闪过我的脸。

听你的妻子说，你是在陪孩子玩云霄飞车的时候出的意外。游乐设施出了问题，无数游客都直接丧命，就连你十岁的女儿也死于那场意外。而你奇迹般的活了下来。我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你失去了一切感官，除了你的右手中指以外，你几乎就是一个植物人。你无法动弹，大小便失禁，你失去了听觉视觉。无法说话，无法进食。不过你还能呼吸。

你的妻子很美丽，也很爱你，她辞掉了工作，专心陪着你，每日每夜都陪在你的身边，帮你擦拭身体，帮你按摩手脚，我知道她还心存侥幸，希望突然某一刻你睁开双眼，重获新生，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医学上有许许多多出现奇迹的案例，但发生的几率微乎其微。

在你躺下之后的第五个月里的某一天，你的妻子消失了，但留下了一张银行卡，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就请维持到钱花完为止吧，我知道你想重获新生，但我比你更想重获新生，我要去生活了，我不能陪你老死在这里。对不起。”

我收起了字条，拿了那张卡，帮你缴费，从那天以后，我一直陪着你。我触摸你的中指，我发觉你的中指总是有规律的抖动着。我猜了很久都没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是你和你妻子的甜蜜习惯？还是你的肌肉在抽动呢？

直到无间道热映的那年，我才明白，原来那是摩斯密码。为了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开始学习摩斯密码的解码方法。一点一点，一天一天，我还是能和你沟通了。虽然你始终在病床上静止着。虽然你始终面无表情，连眼皮都不跳一下。你的呼吸始终缓缓的，暖暖的。

你用密码告诉我，你曾经在日本留学，在你的前女友的影响下学习了摩斯密码。你用密码问我“你是苏薇吗？”我想那应该是你妻子的名字于是用食指在你的中指上敲击——“当然。”你突然深呼吸了一下，又继续发出密码“你怎么学会的？”我笨拙地在脑海里翻译又回复“因为我想了解你啊”

从那天起，我借用你妻子的身份，开始了和你的一场没有结果的恋爱。

虽然你无法说话，却总是用手指敲击出一些好玩有趣的笑话。

渐渐的，与你的对话成了我在医院里最开心的事情。

“女儿 还好吗？”你问。

“她死了。”我无法说谎。

“我猜到了。”

“别担心，你会好起来的。”

“别骗我了，我不想拥有希望。”

“反正我陪着你 不会丢下你的。”

“你还是走吧，我会把你拖垮的。”

“不，不会的，现在医学发展的很快。”

“钱还够用吗？”

“恩。”

“你记着，保险柜里还有20万”

我苦笑着，心想那又怎样，我不是你的妻子，

我不知道密码也没有你家的地址与钥匙，

我根本就没法把那些钱取出来替你治病。

“你怎么了？”你又继续敲击我的手掌。

“没事，你好好休息吧，我去买点吃的。”

我们无法拥吻，无法做男女之事，无法约会，无法正常的交往，只能靠着繁琐而累人的密码这样沟通。又或者正是因为这样，我们的爱才那么绵密而诚恳，没有造作与谎言。但可笑的是，一开始我就说谎了。我并不是你的妻子啊。

有时我会吻你的中指，你会把中指滑入我的嘴里，享受我的唇齿与舌尖带来了奇异快感。而我并不是在伺候你，我也需要你，需要用这样偏门的方式感受你的爱与欲望。很多次，我都能明确地感受到你兴奋了，甚至是高潮了。但更多时候，我知道你是绝望的，是无力的，是虚空而落寞的。你无法再像一个正常的男人一样释放自己的欲望，挥霍自己的体力。

我尝试过吻你的唇，但你毫无知觉。

我能感受到你的呼吸，但你的面部丧失了触感，感受不到我在靠近。

再尝试了几次之后，我不再这么做，我想，这对你来说始终羞辱与暴力。

这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

两年之后，我决定离开你，离开这样畸形的生活。我好像明白了你妻子的离去，这绝不是正常人所能承受的爱。爱得越深刻，越想逃离。那一刻我终于懂得了，其实病魔对病人的折磨是有限的，而对那些爱着患者的人们的折磨是无限的。那种濒临崩溃后又燃气一丝希望再被时间浇灭的感受是赤裸裸的绝望。

我辞了职，在你的中指上敲出了一句“对不起”

没等你回复，我就用透明胶带捆住了你的手指。

我要让你绝望，让你挣扎，让你除了死以外别无他想。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是谁，我替你的妻子又爱了你整整两年。

但最终我要借你妻子的身份亲手结束你。

可你并没有挣扎，你的中指并没有抖动，那么平静。

也许你早就猜出我不是你的妻子，

也许你早就知道你的妻子已经离开了你，

也许你早就知道我也会想你的妻子一样，离你而去吧。

最后我无法下手，我拆掉了透明胶带，

离开了那家医院，再也没有回来过。

今年我二十四岁，那家发生意外的游乐场又重新营业了，换了新的招牌，新的开发商，一切都翻新了，生活就是这样，一切终究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坐上云霄飞车的那一刹那，我在想，当年的你一定没想过意外会那么轻易而无情的发生吧。在启动前一秒，我解下了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