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普通人（一）

知乎上有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

曾几何时，我们也许都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吧。到真正意识到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时，便拥有了丰富的人生阅历而成熟稳重。

自小学二年级起，我便觉出自己比同龄伙伴厉害。晨读，语文老师总是给我一根长长的教鞭，让我站在讲台前指着黑板上的字词句领读；数学课上，老师常叫我回答问题。那时，学校已离家很近，班主任碰到我妈，常对她说，你女儿“会读书”。

后来，我学了乘除法后便能写会算了。一次，我随母亲乘生产队的大木船去东堤外扯藜蒿，干爹与几位伯伯便出题考我们几个小学生。那时的猪肉是每斤0.75元，他们先问称几斤整肉多少钱，后又问称几斤几两多少钱，同龄伙伴都支支吾吾算不清，我却对答如流且准确。这下，乡邻们对我“会读书”是深信不疑了。

到了七八岁，学生放假了是必须参加下地劳动了，一般随家人定额抢工分。十二岁那年，村民看我能写会算，便推举我暑假当记工员。也就是按时记下同一田地里男女老少割禾或插田等劳作的数量，折合成所得工分登记到生产队的工分榜上。一时间，乡邻们对我都很满意，说我计得清楚及时又算得正确。

那时的我，可谓自信满满劲头足。计工后，还能完成一个学生的劳动任务，故每天要比同龄伙伴多得工分。

江南水田并不是每块都方正，一些丘块有不规则的几何形状，多是斜三角形。这时，我便依据计算几何面积的切补法折算。如计算割禾插田行数时，通常将斜角上最长行与最短行折合成一行。这样，只需数数直角三角形底边的行数除以二就行。例如，最宽处有三十一行就折合为十六行，总的原则是不让边角处劳动者吃亏。这样处理，大都觉得合理。

却有一次，我遇上了麻烦。那次在那个斜三角地割禾的是村支书的妻子，一个年轻能干手脚最麻利的女子。向来，我最羡慕她插田割禾的速度，她一直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可这次，当我数完她割的禾报了数目正要登记时，她提出了异议：较长的行要按整完算，短的才能两行折一行。你将长行只作半行，我就吃了亏。

我向她解释：这斜三角里有很长的行也有极短的行，最长的与最短的组合算一行差不多了。可她很固执也很激动，一定要让我按她说的计量。

她的这种咄咄逼人的纠缠在我看来就起无理取闹，我终于忍无可忍地说：好多人都割过这种地方的禾，我全是按这种方法计算的，唯你不行。就因为你是支书夫人吗？

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去顶撞她，又怎么能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得罪高人？可是，这就是我当时的心声，一种不吐不快的维护公平正义之声。

也许，我的话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愣怔了一会，便坐在田地上哭喊起来，且朝着生产队禾场，大声喊我父亲（我父亲在禾场晒谷）：“x叔，你快来……”

这下，我才意识到闯祸了。

待我回家吃饭时，父亲问起了事情的原委。而后说，同他猜到的情形差不多。他应该是听过了支书夫人对我的控拆。可父亲并没有责怪我，母亲很担心，因为我得罪了不便得罪的人。

这就是我的父母，自我有记忆起他们就选择相信我，从不轻易责怪，哪怕我可能给家庭生活带来困扰。

不过，我算是幸运的。

几天后，我与村支书相遇，打招呼。他一如既往地回应并朝我笑笑，依然是那么春风满面。他使我明白了，支书就是支书，他怎会跟我这个黄毛丫头计较呢？

感恩所有遇见，使年少轻狂的我能够那么任性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