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里的行走者》‖穷，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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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王盟辗转难测，起床时，腰部疼的厉害，像是被人暴击了一样。

她呆坐在床头，看了看手机，没有赵浩的电话和短信，她看了时间，不到六点，时间还很早，这种难受、煎熬的等待，让她焦虑不安，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赵浩是不是很难过，难过到已经忽略了她的存在，现在他妈妈在疗养的阶段，情况已经好转，他没有理由抽不出来一分钟打个电话发个信息啊。

王盟想不通，既然想不通，那就去找他。

当她提出来找他时，赵浩没有拒绝，将地址发给了王盟。

一个偏远的县城，在地图上基本上找不到，王盟向公司了请了几天假，出发了。

火车，大巴，敞篷车，一路上更换了几次交通工具，她看尽了绿山流水，美的像了一幅画，如果哪天压力大，跑到这里来放松，绝对是个好地方。

她到达县城，已经晚上八九点，这里的人们休息的很早，这里的马路，坑坑洼洼，零星的灯光在远处闪烁，司机操着浓厚的地方口音，善意的提醒王盟，小姑娘，如果有人接你，就站在那个石柱子旁边，他用手指了指那根耸立的电线杆，然后走了。

这时，一个瘦瘦高高的黑影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过来，是赵浩，赵浩看了看王盟说，走吧，然后他低着头往前走，就像一个陌生的领路人一样。

赵浩的步子走的很快，王盟紧跟慢跟的追不上，于是直接跑上去跨住了赵浩的胳膊，原来他们两个逛街就是这样的，赵浩语气非常平淡，问她有没有吃饭，王盟说没有，赵浩环顾了下四周，只有一家羊肉汤店，还没有关门。

已经立秋了，但这里的夜晚还是很闷热，特别是羊肉汤店里，依稀的做着几个人，光着后背，喝的满头大汗。

赵浩点餐付钱，王盟望着赵浩的背影，那个穿着一套西装笔直坐在商务区的阳光男孩，和现在头发混乱，衣着邋遢的高个子男生判若两人。脸颊两侧，嘴巴边长满了胡子，赵浩显着成熟了，但也看着落寞沧桑了许多。

“阿姨的身体，怎么样？”王盟关切的问。

“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需要好好休养”赵浩夹着膀子，一副萎靡，颓废的样子，然后点燃了一根烟，使劲的吸吮。

“你原来不是不吸烟嘛”，王盟试探着问，“肇事者，现在找到了没有”

赵浩摇了摇头，失望的叹了叹气，王盟安慰他，现在先把阿姨的身体养好。

赵浩点了点头，然后说，费用花了一大笔，亲戚朋友借了几十万，再加上供养他读研究生，家里欠了一大笔费用，现在这些钱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还的起。

“钱可以慢慢挣，你现在的年薪能拿20多万，我们两个努力两年就还完了，”王盟安慰他说。

赵浩苦笑的摇了摇头。

这碗羊肉汤从端上来，到喝完，赵浩基本上没有再说话，他的生命就好像被暂停了一样，定格在这里。妈妈的这场车祸，让他失去很多，起码失去了原来的阳光和快乐，可是人生总有大起大落，人与人的区别，就看谁能抗的住，抗的久。

而赵浩，可能扛不住了。

苦难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希望，更可怕的是看不到希望，王盟在赵浩的眼神里看的清清楚楚。

赵浩为王盟定了一间宾馆，赶了一天的路，她也已经疲惫不堪，而且这里的人们，晚上休息的比较早，现在去看赵浩的妈妈，不免对别人也是一种打扰。

第二天，王盟是超市里买了一些营养品，赵浩已经等在了医院的门口。

赵浩接过营养品，带她走进了医院，医院应该有些年头了，楼上粘贴的瓷砖有的掉了，烂了，楼梯把手的红漆也被磨掉了不少，楼道间的垃圾桶里丢着各种医疗器材，王盟问赵浩，为什么选择在县里的医院，赵浩踩着劲上楼梯，一边喘息，一边说，当时情况严重，只能选择就近的医院，后来病情稳定，也不想在换地方了。

走到三楼，几个病号应该刚刚吃过早餐，都挤在一个茶水间清洗餐具，洗完，使劲一甩，里面的水渍就没有了，这一下澎到了王盟的风衣上，一个病号还拽住她的衣服说，实在不好意思，俺给你大褂子上弄上水了，我给你擦擦把。

王盟连连摆手，赵浩走到跟前遮挡了一下，拉着王盟的手往前走。

还是那一双大手，曾经拉着她划船，牵着她看电影，还是原来那般温暖，王盟眼圈红了，她太渴望赵浩还能如之前一样保护她，心疼她。

然而期待，也只是期待。

他们走到病房，一间不足10平方的屋子，放着5张小铁床，赵浩的妈妈很瘦，盖着褥子，王盟看了很久，才看到她，她使劲力气挪了挪头，脸色蜡黄，牙齿黑了一大半，她伸手去拉王盟的手说，姑娘，麻烦你大老远的来看我了。

王盟客气的说，应该的，应该老早就过来看您了。

赵浩的爸爸，从外面接水回来，非常客气的接了一杯水给王盟，王盟发现赵浩像爸爸，一样瘦瘦的，高高的。

赵爸爸话很少，但每问一句话都很有力度，他说，姑娘，啥子学校毕业啊。

王盟说，本科。

赵爸爸点点头说，我儿子研究生毕业，现在在北京一家世界五百强公司上班，你应该晓得吧，工作这么久了，也没见他一分钱。

王盟看了看赵浩，赵浩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赵爸爸是什么意思，是指王盟花儿子钱了，还是想告诉她，她的儿子有多么厉害。

临床的病友搭话说，那你娃子有本事，有本事。

赵爸爸听到对方的夸奖，嘴角焉起了笑容。

显然，赵浩从这么贫困的地方飞出来，是家里人的骄傲和希望。

大夫过来查房，说了说赵妈妈的病情，又通知赵浩赶紧去缴费，不然接下来就要停药。

王盟陪着他一起去了缴费处，赵浩愁眉苦脸，接过昨天的药费和今天预计支出的治疗费用8000多，竟然像个孩子一样蹲在楼梯口里哭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赵浩哭，他是那么的恐慌，害怕，无助。

王盟摸着他的肩膀，赵浩平复之后，瘫坐在了地上，王盟多么希望他能瞬间站起来，然后去想办法，但是她知道，穷人最怕的就是缺钱，何况他现在是那么的穷。

钱对于赵浩来说太重要了，可是如此重要，他竟然给自己买了那么贵的包包，她想赶紧卖了，帮赵浩解决难题。

赵浩难为情的说，其实那个包是A货，那时候只想讨王盟的欢心，如果按照往常，她应该会气炸吧，还好自己没有舍得背过几次，不然丢人丢大了。但此刻她心疼赵浩，什么包包，什么礼物，她都不想要，只要赵浩能够度过难关就好。

今天8000，明天8000，还不知道有多少个8000，赵浩只能回家继续筹钱，王盟从林小枝那借了两万救济赵浩，他怎么都不肯收，或许他不想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低了颜面。

王盟跟着赵浩回了他的老家，三个小时的路程，有好一段是山路，这里的人很少，车也很少，太阳的温度照到身上，还是热的，尤其是赵浩拉着她的手时，心里是温暖的。

一座矮矮的房子，处在村头，邻家的阿姐，正过来帮忙清洗衣服，赵浩介绍说是她的堂姐，屋里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飞奔出来，扑到了赵浩身上，这是他的弟弟妹妹，他们看起来不过十几岁的样子。

看到王盟的出现，他们又羞的跑到了屋里。

房间里只有几个简单的家具，阿姐赶紧擦了擦凳子，示意让王盟先坐下，然后她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

厨房的灶台，已经塌陷，还是她小时候见的那种地锅，生火才能做饭。

这些年来，赵浩背负着一家人，甚至他们的家族的使命来到大城市，上学，工作，有了能力之后，还需要不断的接济家人，这几十万的债，几乎让赵浩压弯了头。

他的工资不低，但那个几十万却觉挣起来得很难，书读多了，并不代表眼界就打开了，也许看到的东西，还是如此狭隘，浅短。

王盟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家，竟这么穷，穷的一贫如洗。

晚上，赵浩去借钱了，走了几圈，也没有借到一分钱，只借不还，亲戚们都怕了，都怕挨着他们近了，不小心又要佘进去好多钱。

王盟心里有个疑问，为什么他不赶回公司继续上班，回公司先预支自己的一些工资，来解决家里的问题。

赵浩的回答，在王盟料想之内，家里的弟妹太小，妈妈病情严重，爸爸一个人负担不起，他是家里的顶梁柱，至少要等弟妹成人，他才能卸下顶梁柱的担子。

那天，王盟返程的车票是自己买的，她实在不忍心在多花赵浩一分钱，这一分钱是他们家的救命钱，临走前，她将林小枝借她的两万块钱，塞到了他的衣服里。

她说，男人偶尔低头不丢人。

车走了，王盟走了，她看着路边的树木，都在向她挥手。

夏天的天气很奇怪，说下就下了，雨水打在玻璃上，啪啪啪的响着，玻璃的视线模糊了，她的眼睛也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