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

朋友酷爱骑行，花几万元买了一辆自行车，我既羡慕又佩服，一辆自行车花掉了一辆小汽车的钱，看到朋友喜形于色、爱不释手的样子，这样的情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记得小时候，我们村子里的人家遇到婚丧嫁娶的事情，都是在自家的院子里操办的，鼓乐声一响，整个村子都显得异常的热闹，要是“跑喜”的人一来，那就更热闹了，所谓“跑喜”就是专门到办红白喜事的人家来讨饭，那些人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如果院子里面办的是喜事，他们就会胡编乱造的说上几句吉利话，表示道喜，若是丧事呢，就跪地磕上几个响头，然后理所当然的等着管事的人送来一碗可口的饭菜，外加几块赏钱，胞餐一顿后，拿着赏钱满意而去。那时就我们村附近方圆十几里内就有十几个这样的跑喜人，他们就是靠这个谋生的。

在这些人当中，给人印象最深的应该是那个特别搞笑的“跑喜人”了，他只要一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大家就非常的开心，因为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爱逗他，他叫什么名字我现在早已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总是左手拿个口袋，右手拖着一根木棍儿，走起路来象小跑，虽然跨步的频率很高，但是速度很慢，这让他看上去全身一直在上下抖动，一双眼睛总是惊恐不安的东张西望。这时候如果有人问他，你是怎么来的，走来的还是骑自行车来的，他就会用手中的木棍一通乱敲，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大家虽然听不懂，都说他在骂人。

孩子们会一路跟着他，走走停停，这会让他很长时间才能走到主事人家的门口，与别人不同的是，不管主事人家是喜事还是丧事，他都不用做什么，因为大家觉得逗他取乐，似乎更能让大家开心一些，大家开心了，才能送给他饭菜和赏钱，而那些意犹未尽的孩子们还是会在他吃饭的时候向他丢个小纸团、小石子什么的，他就会一边吃饭一边挥舞着筷子，口中发出不满的哼哼声。这时年纪大一点的老人就会叹口气，惋惜的说：“好好的一个人，可惜了。”

后来随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谈论，我才渐渐的知道了那个人有点荒诞可笑的故事。他的家就住在我们南边的那个村子里，当年的他是村里唯一一个读过中学的年经人，行为正常，聪明能干，和其他的农村小伙子一样到了年䶖结婚生子，村里还安排他去村小学作了代课老师，那可是令全村人都羡慕的差事，这也让村里人对他刮目相看。

一次，他到镇上的学校去开会，看到人家有骑自行车的，很是羡慕，回来后，他省吃俭用，攒够了钱，到城里的商店买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风光的骑回村里。当时村里除了村长有一辆二手的旧自行车以外，他可是第一个骑上自行车的人哪，而且他的车是新车，还是永久牌的。车买回来以后，他自已平常舍不得骑，总是用棉花涂上点机油把车身擦的曾亮，用床单盖的严严实实的放在家里堂屋最显眼的地方，每天看着心里就美滋滋的。但是，好景不长，村上的亲邻知道他买了自行车，大家是既羡慕又好奇，都想来看一看，试一试，要是碰上什么急事还要向他借来骑一下，他的心里当然是一百个不愿意的，但是，车放在那里不骑，不借给人家，他又拉不下这个脸来。有一次，村长的弟弟把车借走了，说一会儿就还回来，但他那天足足在门口站了一个下午，连学校的课都耽搁了一节，直到傍晚才把车等回来。于是他下定决心，下一次，谁来了也不借。

那段时间这件事成了他最大的心病，当初买车的喜悦早以荡然无存，他看着这辆让他又爱又烦的自行车 ，整日里唉声叹气，坐立难安。他甚至特别害怕听到敲门声，因为这会让他瞬间紧张起来，生怕来人要借他的自行车，那他又要因为不知如何回答对方，更确切的说是不知如何拒绝对方，而憋的面红耳赤的了。有时候他看着刚刚八九岁的儿子，就会想：儿子要是十五六岁上中学就好了，这样别人来借车的时候，他就可以跟别人说车被儿子骑到镇上学校去了，但是儿子才八岁，才上二年级，也在村头他教书的小学，并且就在他的班上，他回来儿子也就回家了。

有一天，他看到媳妇到地窖里掏红薯做饭，突然灵机一动，从板凳上一跃而起，骑上自行车到街上买了一大块油纸，回家后又用棉花沾上机油把自行车从头尾擦了一遍，然后用油纸裁剪成条，把自行车整个裹一遍，外面再用报纸再裹两层，最后用一大块塑料纸把整个自行车包住，用麻绳捆好，他找来铁锹刨开了地窖的入口，再把包的象木乃伊的自行车放了进去，用一块木板盖住地窖口，又铲了几锹土撒在上面。干完了这一切，他两手互相拍拍手掌上的泥土，象是在为自已这个绝妙的主意叫好。

当天晚上，他就迫不急待的去告诉村里的人，他的自行车被一个远房亲戚买走了，他是如何舍不得，亲戚是如何死缠烂打，最终还是卖给了他，他的自行车现在已经不在家里了，已经随着他的亲戚回家了。亲邻们信以为真，从此再也没有人向他借自行车了。

春去秋来，半年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这半年村里最大的变化就是又有两户人家买了永久牌自行车，看着他们骑着崭新的自行车在村里转来转去，他心里却不屑一顾，他想，他可是这村里第一个买的起新自行车的人那，可让他开心的是，现在他终于不用担心村里人只会来他家借自行车了。于是他来到他每天都心心念念的地窖边上，拿起铁锹，把他的自行车挖了出来。他心急火燎的打开包裹自行车的塑料纸，小心意意的除去报纸，最后是最里边的油纸，当整辆自行车呈现在他的眼前的时候，他楞住了，原先漆黑光亮的车身长满了深褐色的铁锈，银白色的车圈上布满了黑色的绣点，连接两个车轮之间的链条已经无法转动，和前后齿轮死死的咬在了一起，他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终他明白，他的自行车报废了，连送去修理的价值都没有了，他失魂落魄的身体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啊，的大叫一声，嘴就这么张着，眼睛瞪的老大，过了好一会儿，低下头喃喃自语，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好像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呢，他不明白。

那天以后，村头学校的孩子们好多天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听说他去城里看病了，再后来，他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的时候，踉跄的背影经过哪里，身后总会留下人们长长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