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钱罐
中午老婆来接班,于是由我带着女儿先行回家。女儿学着她妈的样儿,肩上斜跨着一只长绳粉色小包包,坐在电驴前头,一双手时不时摸一摸自己身前的小挎包。及至家门口,下车。我掏钥匙开门,见女儿从她的粉色小挎包里掏出一张一块钱的纸币,于是我问她:
“哪来的钱哦?”
“妈妈给我的,”女儿说着又把那张零钱塞进了粉色挎包内,“我要存起来,以后买果果吃。”
午饭还没到点,丈母娘见我们回来了,于是从厅堂进了厨房,准备做饭。我看着一时半会没饭吃,因为天天熬夜睡眠不足,困得很,便进了房间,关上房门,躺倒在竹席铺就的大床上。“好凉爽!”眯上眼准备小憩片刻。
正闭上眼不到两分钟呢,听见房门被人打开了,侧眼过去,女儿背着她的挎包进来了。我问:
“妹妹,你进来干啥?爸爸准备睡一会。”
“我进来存钱呀。”女儿说着就跑到窗前的书桌角落,掏出了她的存钱罐。晃铛响。
我微抬起躺在枕头上的脑袋,见女儿把她的灰色存钱罐搬到了床边,正在我叉开的双脚脚下。
“嗯,塞进去了。”悄默了一小会,听女儿说。然后又听到了一阵晃铛响。接着,房门被关上了,女儿出去厅堂找她哥哥玩去了。
从女儿晃铛响的存钱罐发出的声音,我可以判断出,她的存钱罐并不是瓷质的,声音不脆,我想估计是塑料材质的。躺在床上,眯着眼,我想起了自己曾经也有过的一只存钱罐。
我的存钱罐是瓷质的,一只很可爱的小猪造型,背上开了一道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缝,刚好可以塞进一块钱的硬币;猪肚子底下还有一口平时被一块塑胶盖盖着的圆孔,大小约摸比一块钱硬币稍大些。这只猪型存钱罐,似乎是我在某个周末,从中学回家的路上,在镇子里小学门口的杂货铺买来的,印象里,它好像还不便宜呢,应该花了我十几块钱。
那时候为什么想着要一个存钱罐呢?哦,大概是看到妹妹也有一只存钱罐,便想着也要一只,想着也要跟妹妹一样,做个“有钱人”呢。因为我羡慕妹妹总是时不时就摇晃下她的罐子,那叮叮当当的清脆的声音,随着硬币的增多而越来越显厚重。有了这许多存下来的钱,妹妹大概可以随心所欲地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比如去镇子上赶集的时候,买一双漂亮的凉鞋,或买一条称心的裙子。再看看自己,两手一摊,空空如也,于是便羡慕得紧。
不知经过了多少个日夜,我的小猪存钱罐,终于也有些响声了。它发出来的声音,却始终不能和妹妹的比,厚重不起来,为啥?因为它吃进肚子里的硬币,总会时不时被我从它肚子底下再抠出来,大概天热买冰棍、天凉买“甜条”(一种沾了白砂糖粒的炸米粉小零食)去了。记得有了存钱罐的次年暑假,我因为焦急着要把小猪肚子里的硬币全部掏出来干点啥(具体想干啥忘记了),一着急上火,就直接将小猪摔在了门槛上,随着瓷器小猪的粉身碎骨,它肚子里不多的一二十枚硬币,便滚落一地,铛铛响。我居然似乎没有一丝心疼。
从此,再也没用过存钱罐。大概自那时候起,我就一直过着两手一摊,空空如也的窘迫日子。
女儿不必摔她的存钱罐,我想。想吃冰棍,爸爸妈妈或者外公外婆会买;想吃“甜条”,可以随时到店里或者伸手朝我们要,或者直接自己偷偷地拿;想吃水果,她甚至不怎么吃水果,家里随时都有水果,她甚至要在我们的威逼下才吃水果;想穿新鞋子新衣裳,依旧,身边的大人们会给她买。她似乎并不缺什么,起码物质上的。
“以后买果果吃”,这是我女儿对她的存钱罐所作的大体计划。而是否真的会去“买果果”吃呢?也许未必。她的存钱罐,给她带去了期盼和对于未来某天的“随心所欲”的美好幻想吧。其实,我当年对着自己的存钱罐,又何尝不是作了这样那样的幻想呢?也许我幻想着,等存够了钱,可以去买双漂亮的球鞋,或者买件可心的衬衫,谁知道呢?只是,我的幻想终究只是幻想。女儿的却不是。我为她感到了几许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