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官老四（上）
90年代的村官，80后的童年。
回忆漫出涩涩的甜，那时的农村，渐渐远去。
老四是一个村官。其实他并没有在村里办过公，他只是村里面一个小组的干事，职位比组长还要低一个级别。但他说：我是一个村官，我和乡长还一起喝过茶呢！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比往年的冬天仿佛都要寒冷一些。万物萧条的初冬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是一片片枯黄的草地和干枯的田野，寒风一吹，草地上的干草垛子随风张扬，仿佛在躲避着寒风的侵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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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是个闲不住的人，百般聊赖的他提着取暖的火笼，披着一件厚厚的棉花袄子，头顶一顶小毡帽，畏缩着头从东家踱到西家。他那时候还不是个村干部，只是一个老无所依的普通百姓，和老伴生活在这个他们呆了大半辈子的小村庄。其实老四不老，真实年纪五十不到，可能是农村日晒雨淋再加上他那身装扮，看起来就像个小老头，显得世故，滑稽。
平时串门成了老四唯一的休闲活动，正因为他有此爱好，所以他成了村子里消息最灵通的人。刚刚在李家听到张家的儿子在外面做工受伤了，一会功夫他跑到王家便添油加醋一番。老四的语言极富感染力，这是村子里公认的，他有时候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加上他的语言渲染，或者就成了一件轰轰烈烈的头条大事。
等王家人说出来的时候，就成了张家的儿子在外面被人砍成了重伤，传来传去，不到一天功夫，全村的人都知道张家的儿子在外面被人砍成重伤，现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
有人说是因为和一个本地人争女朋友被砍的，有人说是因为和同事去饭店吃饭，和旁桌的人因小事而发生争吵，最后大打出手。更有传言说，张家的儿子是因为行为不检，和厂里一个已婚女人发生关系，被那少妇的男人捉奸在床，把他痛打了一顿后报警，正被派出所关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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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四除了平时喜欢串门外，赶集也成了他生活中重要组成部份。经常可以看到他一大早就挎个上海牌的黑皮挎包，脚上穿一双洗得泛白的解放鞋，双手背在背上慢腾腾地往三十里外的集市上赶。
傍晚时分，学生放学后牵出各家的牛吃草的时候，在夕阳下，可以看到他拖着瘦长的身影一步一步慢腾腾地踱回来，依然是干瘪的黑色挎包，泛白的解放鞋，或者挽在手上的外套，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刮得干干净净的胡子和理得寸把长的花白头发。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
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几十年一遇的大雪。先是结冰，然后强降雪，把地面和山野都冰封得密不透风，很多地方的电线杆已被冰冻压断，白天走在路上，都要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惊怕摔倒，偶尔还能听到山上噼哩啪啦树枝被雪压断的声音。冰冻了近一个星期，鹅毛大雪才飘飘洒洒地给大地点妆成银白色，那年冬天，很冷。
村子里的小伙伴们却并不觉得这场大雪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影响，除了晚上停电不方便之外，白天依旧疯玩得热火朝天。堆雪人那是下雪天最无聊的事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年家门口田里的冰非常的厚，我们在吃早饭的时候还可以端着碗，边吃饭边坐在同伴推的木车子里呼啦呼啦地在冰上跑，有些人没有车子便临时用几个木条订成一个四边形，上面订几块板，然后找几个轴承装在架子的四个角，前面拴一根绳子，然后让人坐在上面，他拽着那根绳子拼命跑，乃至车子翻了，大伙依旧欢乐不止。
直到下午，冰才慢慢地在太阳的照射下开始融化，最后终于不能承载起我们的重量，迫使我们放弃了这块久违的战场。这是我记忆中唯一一次，在家乡下雪天的冰上玩得这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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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将近晚饭时分，我们几个看见老四从远方的山坳处步履蹒跚地走回来，只见他双手都戴着厚厚的皮手套，一手柱着一根被雪压断的树棍，另一只手张牙舞爪地保持着平衡，破毡帽子把前额遮得严严实实，头缩埋在沾满雪花的围巾里，嘴里呵着阵阵白气从我们面前经过。
这么冷的天，没有人问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第二年元宵刚过，村里接到通知，任命老四为村里我们这个队的副队长。
自从老四当了村干部后，走起路来变得杆直多了，再也没有看到过他畏缩的身形和那忧郁的神情。
有时看到我们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玩耍，他就会用他口齿不清的口音呵斥我们：你们仄（这）村（群）小鬼，还不回家，再不回家屁股就要挨凑（揍）了。但是我们没有人会被他的这种喝斥唬到，反而有些年级高一点的伙伴，等他走远后大声喊道：老四老四，关你屁事，老四老四，关你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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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们回到家把牛赶出圈时，基本上每天就可以看到他披着一件旧军大衣站在一处土堆上，一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喇叭，一手叉腰，仰着头，就像一个等待着吹冲锋号的号手。
等四方安静点的时候，就对着远方的高山大喊：咳咳……乡亲们……，现在国家赠（政）策，不可以砍杉素（树），也不可以砍松素（树），素（树）枝也不行，抓到要罚款，抓到要罚款。咳……我现在再缩（说）一遍，现在国家赠（政）策，不可以砍杉素（树），也不可以砍松素（树），素（树）姿（枝）也不行，抓到要罚款……
宁静的村子里，在我们放牛的整个傍晚，耳旁都荡漾着老四那淳厚的声音，久久不散。
直到我上了初中，在邻居们的议论中才知道，在那个最寒冷的冬天，老四一大早冒着零下近十度的严寒，在被厚厚的冰冻封住的山路上摸爬滚打行走十多里，为了去找乡长打一个小报告。而那个小报告，让他在第二年的开春，得到了一个副队长的职位。（未完待续）
下期提要：老四当上村官后，还发生了哪些荒唐事？
END
作者 I 烈马
非著名品牌设计师
非典型小文青
编辑｜益福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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