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臂承受之重
邻家四婶把房门钥匙放到我手心里说,帮我喂喂鸡鸭鹅就行,仓房里有枝柴,一天帮我烧一遍火,熏熏屋子,要不土豆,白菜该上冻结冰了……,我接过钥匙问,你得去几天啊?四婶眼圈里眼泪直打转,抽一下鼻涕说,看情况吧,还不知道娟用不用我呢……
四婶姑爷出了车祸,昨晚下夜班,骑自行车在人行道上,被轿车撞了。具体咋回事,她姑娘王娟电话里也没说清,只是让四婶去帮着看家给外孙女做饭上学。
四婶是我家后院邻居,四婶年轻时候秋收稻子,不小心脱粒稻机器碰了胳膊,左胳膊手术截肢保留到胳膊肘。
四叔心疼的,苍老了十岁一样添了很多白头发,从此不让四婶下地干活。
四婶把长发剪成短发,从双手练成单手的高手,做饭,洗衣,种菜,喂鸡……
一个姑娘被四婶打扮着干净衣衫,粉嫩小脸,水灵又乖巧。
可老天爷最喜欢捉弄善良的臣民,四叔为了多挣钱,农闲时候,跟着邻村人去煤矿下井。头两年真是挣着钱了,乐坏了四叔四婶,一跺脚,一狠心,家里的地租了出去,四叔长年下煤矿。
吃得苦中苦,更惜甜中甜,四婶把四叔的辛苦钱一分掰两半花,但生活给这个家当头一棒——四叔,得了肝癌。
四叔的病,可能是头几年被四婶的一只胳膊憋出来的一股火呀。发现的晚了,因为,他一直都硬挺着,嘴风半点没透。到最后,去医院检查已经错过了手术的最佳时期。
四叔只躺炕上两个月,就走了。
四婶哭得连死的心都有了,可她却是孩子唯一的靠山了。四婶没有被磨难压倒,她刚强地像个老爷们一样,把一个姑娘养大,嫁到县城。屋里,院里被四婶收拾得利利整整的。
四婶刚五十出头,大家劝她,孩子也大了,要不在找一个人吧,说说话,头疼感昌地身边也有个人照应着。可四婶不干,说,地也租出去,找个人,时间长了,两个家也未必合气,倒是添堵。不如自己过得自由自在。
四婶是二级残疾,有低保证,社保卡,政府很厚待她,过年过节白面,豆油都送到家里。
姑娘王娟两口子都在县里有工作,姑爷是一家编织袋厂里的车间工长,虽然爹妈过早得病双双不在了,但姑爷老实本分,肯吃苦,工资也准称,一月四千多。王娟在商场卖服装,不累也随心,时间也宽松方便照顾孩子,三口人小日子也算自给自足。
谁料到,这飞来横祸砸到她们娘俩头上了。
几天后,四婶给我打来电话说,在帮着照看几天吧,孩子放假了,她把外孙女领回来。我顺嘴就问了一下,娟对象咋样了?四婶在那头说,大夫说,两条腿不定啥时候能站起来,我和娟熬着吧。唉,命捡回来就是福气了……
生活的痕迹一转年,四婶姑爷的腿没啥好转,生活不能自理。王娟和四婶商量,去省里康复中心治,不能总在家坐以待命了。四婶把存折,低保证,社保卡全给了王娟说,去吧,孩子放我这,上学我陪着。多少钱,咱都治,治好算。不能让你和妈一样,受那个苦了。
王娟两口子在市里租了房,天天两点一线,家,医院往返。钱成了雪片,落地上听不着声,王娟把县里的小平房,挂牌急售……
四婶把外孙女转学到自己村小念书,没有校车接送,四婶又不能骑车,咋办?同村的孩子家长隔三差五帮着电动车带几回,时间一长,谁家也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四婶就陪送,和外孙女天天走着去学校。早上三十分钟把外孙女送到学校,自己在走回家。下午,走半个小时在校门口等外孙女,放学两个人在走回来。雨天,好心的村里人也会把她外孙女骑电动车一起带回来,要不,四婶就花二十块钱雇车去学校接外孙女。
我们心疼四婶,可又帮不上什么忙。四婶却一脸轻松地说,就当锻炼身体了,动弹胳膊腿倒少闹毛病。
好在老天开了眼,可能被四婶感动了,一年下来,四婶姑爷能拄拐走路了。可县里的房子卖了,姑娘和姑爷搬到四婶家里住。
可一家四口吃饭,上学,吃药,哪样都需要钱。四婶就和姑娘娟商量,让四婶留家里侍候孩子上学,照顾姑爷慢慢恢复身体。娟出去打工。
现在,四婶姑娘在县里饭店后厨当改刀,一月三千多,供吃供住,钱都省着,月月休两天假回来待两天。
平时,四婶的口头上总是说,没啥大不了的,钱没了,只要人在,还能挣回来。活着,就得有个奔头,针鼻眼大的洞也是一条透风的路,只要有长性,有耐性,早晚日子都得熬出头,过好的。
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该走什么路,过什么样的生活,自己的命把在自己手心里。
像四婶学习,所有的问题,都会有解决的答案,所有的坚持,都会在不远的未来回报于你,微笑如初。
四婶和我们唠的平常嗑,都像是至理名言一样有哲学成份的——谁,这辈子走过的沟沟坎坎都必须在摔倒的地方,拖泥带水的爬起来,然后把眼泪鼻涕憋着,继续往前走。
生活是啥,先学着生存,然后在学会活着。
走过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