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水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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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四爷弟兄八个，四爷排行第四。四爷曾经读过一些诗书，在村小学当了十几年的老师。

老伴德四奶奶平时大大咧咧地，不似别的婆娘那般细致。德氏八兄弟分家后，德四爷家所有的东西都是公用的。平日里，谁家要用簸箕，筛子之类，直接到四爷家拿，从来不会告知。但是，德四爷家去借别人家的东西，就没有这般自在了。德四奶奶也不在乎这些。所以，妯娌之间相处还算和谐。

德四爷的儿子石强念到了高中，高考落榜后就结束了读书生涯。德四爷四处打听，托媒人给石强说亲。

东和叉的文家，四女儿淑英尚未出嫁。淑英身材高大，面容姣好，粗活细活样样精通，还唱得一口好戏。德四爷打听到文家有个四女儿后，便马不停蹄地和媒人一起到了文家说亲。淑英的哥哥俊英也读过高中，听闻石强是个读书人，便心生喜欢，努力撮合这门亲事。淑英在哥哥的劝说下，勉强同意了。

德四爷怕淑英反悔，就让石强顶替自己去村小学当老师，自己则退居大梁村，等着含饴弄孙。

可是，淑英刚过门门不到二年，德四奶奶就在拉粮食的时候出了意外，从不到1米的田埂上掉下去，摔成了脑溢血。石强用架子车把德四奶奶拉倒医院，院方立即通知石强准备后事，石强又用架子车把德四奶奶拉回了家。

德四奶奶昏睡了2天，七个月大的孙女燕儿爬在德四奶奶的身边，拍着德四奶奶的脸，要奶奶抱，德四奶奶突然睁开了眼睛，伸出手，却无力再抱自己疼在心肝上的孙女。只好用手示意儿子石强和儿媳淑英到她跟前。

德四奶奶气息微弱，只见她嘴皮在动，却听不见说了什么。淑英把耳朵凑近，只见她用气音一边又一边地重复：“以后不管多忙，都要把燕娃看好，活都可以不干，一定要把燕娃看好……”

德四奶奶对燕儿的疼爱是出了名的，平日从田里干活回来，大中午也不休息，抱着燕儿到处浪。有次，燕儿在窗台边玩，德四奶奶在炕沿上看着燕儿，只见燕儿两手在拍打着窗台，腰却使劲努着力，一点便便在屁股上探出脑袋，德四奶奶怕惊到到燕儿，忙含着笑将自己的双手掬在燕儿的屁股下，并用手示意一旁的德四爷不要出声。

燕儿将便便拉在了德四奶奶的手中，德四爷在一旁气地直骂：“你怎么给孩子惯这样的毛病，站在炕上拉屎？”

德四奶奶把手掌一翻，手心的便便被摔在了地上，随后便哈哈大笑：“我燕娃的便便这么干净，拉炕上怎么了！”

出事的那天早上，德四奶奶出门前，把燕儿抱在怀里，从头到脚亲了一遍。走到家门口，又折回来，在燕儿的脸蛋上亲了一番。这还不够，又逗着燕儿，说：“来，把手手伸出来，让奶奶再亲一下。”

燕儿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德四奶奶亲了几口，又让燕儿伸出另一只手，亲了一会，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去了大梁山上。

这一亲，算是和孙女做了彻底的告别，虽然弥留之际，还是心心念念，可奈何桥头，无力再回首，用尽最后的力气一番嘱托后，永远闭上了眼睛。

家里一分钱都没有，淑英抹着泪骑车赶回娘家，问母亲文老太太拿了她藏在娘家的两百元私房钱，为德四奶奶置办了寿材。

德四奶奶下葬后，管家的重任都落在了淑英肩上。

八月入秋，天气凉飕飕地，淑英打算簸点小麦磨面，却到处找不到簸箕。过了好几天，淑英正在哄燕儿午睡。看见德五爷的女儿果果夹着一只簸箕从大门里走了进来，也不问家里有没有人，直接把簸箕往土圆仓里一放就走人。

淑英从耳房出来叫住了果果：“果果，你帮我传个话儿，以后谁家要用簸箕就自己去买，我只有这一个，你们一声招呼都不打就拿走，用坏了我没钱买。”

果果一脸不悦，当着淑英地面也没敢说什么。从淑英家出来后，果果便从德二爷家开始，挨家挨户地通知：“淑英说了，不让咱们用人家的簸箕了……”

很快，大梁村的德家，各派代表聚在德二爷家，讨论淑英不让大家用簸箕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