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村上春树的福袋——读《无比杂芜的心绪》

正如这本书的名字，书中收集了村上各个时期、各种场合下发表的文章，内容庞杂，文体不拘，真是“无比杂芜”。

村上君笔耕不缀，写了这么多年，想来是著作等身，他自己也直言，家里的阁楼上堆满了纸箱，纸箱里都是他发表文章的杂志，数次搬家还丢失了一些，但仍数量可观。有这么多素材可选，但要出版这样一本书，虽然内容没有一定范式，要把这些散落各处的文章归结在一处，确实要动一些脑筋和费一些力气。因为文章单篇阅读和集合在一起阅读是两种不同的感受，如果那种莫须有的“气质”不搭，集合在一起文章像被硬硬绑架在了一起，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最终村上春树把这些杂芜的文章分类、筛选、修改后，组成了一个集子。诚如村上所说，这本书像是一个福袋，打开后，可能有喜欢的，也可能没有喜欢的，但不管如何，都要以平和的心态接受。我收到的这个福袋，打开后看满是惊喜。因为我又一次能与村上君通过文字近距离接触，又一次拿着放大镜可以查看他的写作历程。我就像是一个探密者，不停地在那些引起共鸣的文字下画上有颜色的线条，反复地默念那些值得再读一遍的文字，甚至还记录到便签纸上。这些文字可能是他不经意写下的，也可能经过了良久的思考，但多年后能引起一个异国读者的强烈共鸣，不管写下文字的那刻心情如何，作者事后知道都会开怀大笑吧。

这就是作家的魅力。作家自带一份光环，除了人们对文字创作者的敬意，更多的光环来自于他们记录下的文字不受时间和地点的阻隔，不受语言的限制，不受年龄的制约，在某一刻会打动一个人或一群人。这份魅力是任何职业都无法给予的。

村上君是位小说家，虽然写下的杂文数量可观。但什么是小说家呢？如果我来回答，我大概会说就是讲故事的人，但村上君说：“小说家，就是多作观察、少下结论为生的人。”

这句话道出了写小说的秘诀。我曾尝试过写过一个蹩脚的小说，但写这部小说时，我把“我”过分地夸大、强调，而忽略了周边的人与事。我写的这个根本不是小说，而是一个自我演示。写小说，作者需要退到幕后，场景在他面前展开，他只需要观察记录就好。博尔赫斯写小说时，全当这部小说已经完成展现在他面前，他只需要如实把上面的文字记录下就好。

在这本杂文集中，村上春树在许多文章中不经意地透露了写作的心得，这些心得让我如获至宝，他写了这么多年，写得又这么好，所以记下的这些“金玉良言”足以令我揣摩许久。

不知有多少读者如同我一样，像是看一部宝典，拿着放大镜试图找到写作的蛛丝马迹。但结果却不那么乐观。因为那些法宝只适用于村上君，就像量身定做的鞋子，别人穿着，总是不那么完美。如果要削足适履，只会适得其反。但那些写作的光茫却值得一再回望。村上开始写专栏时，就有编辑对他说要什么都写。村上边拿稿费边尝试了各种题材，写着写着就成了一名作家，还是一位知名作家。

村上也有过迷茫期，在二十多岁的时候他“做什么都一事无成。绞尽脑汁也没有良策浮上心头，甚至不知该朝何方前行，只觉得自己腹内空空，人生中或多或少会有这种时期。”看到这句话，禁不住呆在那里，甚至有一刻还想流下泪水。原来谁的人生都不完美，谁的人生都有停滞。如何走过这些暗淡的时光，如何让这暗淡的光发出光茫。在跋涉的时候，有些气馁，甚至还有放弃的念头，但有一刻，自己又充满了无穷力量，支撑起脚步继续前行。“无论何人何时，人们总在乌云周围寻索着浪漫的微笑活下去。”

村上春树在这本合集里，在不同的篇章不同的场合讲到了创作。他似乎每次都能挑战一个新的高峰，他说“不能保持积极向上的姿势，诞生的作品就会失去力度与深度。”我理解，对于写作，要勇于探索，不能满足于当下，最好的作品永远都是“下一部”。德鲁克也讲了大概同样的意思，就是这样积极向上的探索，才让德鲁克和村上春树创作了更好的作品。作家大概最怕的是止步不前吧，当遇到这样的瓶颈，人们大多用“江郎才尽”悼念逝去的才华。要想让才华保持同样的水准，甚至超越过去，只有保持“积极向上的姿势”，一旦放弃或松懈，就像进入一条滑道，不自觉止不住地向下滑去，后果可想而知。

村上春树能写这么多年，而且多年保持同一个水准，除了才华，就是自制力吧。他曾经在一本书说过，凌晨四点起床写作，写满十页每页四百字的稿纸，每天不多写也不能少写，这有种鲜有的自我约束的能力令人敬佩。

所以，村上春树才成为了村上春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