涨潮之后

一

鱼骨头最近总是在思考人生。

它睁大眼睛望着落日。夕阳浮在海平面上，猩红配鹅黄，伴着粼粼闪动着的水波，活脱脱像刚出锅的煎蛋，软软又香香。

鱼骨头望啊望，望出了神。

“鱼骨头，你在看什么？”沙滩边的鹅卵石问。

“我在思考人生。听说望着夕阳可以感悟到人生。

”鱼骨头说着，舔了舔干瘪的嘴。

“是哦？那你思考出了什么呢？”

鱼骨头摇摇头：“我只是想起以前，妈妈不让我看关于鲨鱼的小说。但当我偷偷看的时候，妈妈却给我端上来了美味的煎蛋。”

“这样啊......”鹅卵石费解的挠挠头。

“怎么样，鹅卵石，我的眼神是不是深沉又沧桑？”

“不是呢，你的眼神全是煎蛋的颜色。”鹅卵石嗤嗤地笑了起来。

二

鱼骨头最近总是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活着。

它没办法像其他鱼儿那样自在的在水里畅游。

于是只能趁着涨潮的时候随着水流冲上沙滩。每天都很准时。

“来啦。”鹅卵石已经等在沙滩上了。

“嗯。”鱼骨头应着。

“怎么，今天很消沉的样子呢？”

“因为我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活着。”鱼骨头忧郁地说。

“又来了。”鹅卵石无奈的翻起了白眼，于是很自然的茬起了话题：“你知道我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不知道。”

“我最喜欢你每天很准时的来沙滩看我。”

“可是准时并不是出于自愿，但不准时的话，我就必须在海底待整整一天。”鱼骨头沮丧地说：“我很想像其他鱼那样啊，随着心情畅游。”

鹅卵石沉默了。

“可是，”鱼骨头继续说，“那天却有条鱼游过来对我说‘我很羡慕你啊，你可以随心所欲的随着水流漂，不用花费力气，也不不会引起其他食肉鱼的兴趣。’我很困扰。鹅卵石，你懂吗？”

“我不懂。”

远方天际，夕阳没收了云朵身上暖暖的色泽，悄悄沉入海底。

海水无边无际的晃动着，星星眨着眼，海鸥闭上嘴。

鹅卵石想了想，打破了沉默：“我只知道我每天会在这里等你。却不曾想过，其实我除了在这里等你，根本哪儿都不能去。”

鱼骨头转身仔细地看着鹅卵石，第一次发现它身上泛着的月光。

“那现在呢，鹅卵石，我的眼神是不是深沉又沧桑？”

“不是呢，你的眼神有月亮的光泽。”

三

鱼骨头最近总是觉得自己很空虚。

它开始盼着每天的涨潮，它盼着潮水可以把它带去更远的地方。

“来啦。”鹅卵石打着招呼。

“嗯。我盼望着，有一天，可以不再听到你和我打招呼，我盼望着，被潮水冲去更远的地方。”鱼骨头向往的望着远方。

“是吗，”鹅卵石笑起来，“那你说，远方有什么啊？”

“远方有......”鱼骨头结巴了，它突然发现自己总是在思考远方，却从不知道远方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呢，也许远方有传说中好大一块的陆地，传说中的城市什么的。”

“城市，那是什么？”鹅卵石对这种新名词很不解。

“我从海鸥那里听来的。”鱼骨头顿了顿：“总之，海鸥告诉我，远方很神奇，很充实，它说‘对远方有了憧憬，就是到达远方的第一步’。”鱼骨头为自己的觉悟自豪起来。

“那城市里面有什么呢？”鹅卵石依然陷在困惑里。

天空泛起空灵的蓝色，可能因为下过雨，隐约有彩虹的影子在海面。浪花拍打的节奏伴着远处的汽笛，鸣响启程的旋律。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见鱼骨头没有回答，鹅卵石又焦急地问。

“所以说，鹅卵石，我的眼神是不是看起来深沉又沧桑。”鱼骨头没有听到鹅卵石的问题，没有听到它周围的任何声音。

“不，我看不到你眼神的颜色。”

四

鱼骨头最近很悲伤。

它不再趁着落潮的时候回到海里，而是选择一直留在沙滩上。

鹅卵石不见了。它不再能听到鹅卵石和他打招呼，不再想思考人生，不再搞不清自己活着的意义，也不再空虚了。悲伤填满了一切。

海鸥看到鱼骨头寂寞的背影，落在它身边，想要安慰它：“你还想去远方么，我带你去。”

鱼骨头摇摇头：“我现在所处的地方不就是属于我的远方么。没有鹅卵石的日子，我根本没有想过是什么样的。未来即是远方。”

鱼骨头望着夕阳，夕阳还是软软的煎蛋色，咬一口的话肯定还是像妈妈做给自己的那般好吃。

鱼骨头努力这样想着，海鸥却说：“喔！鱼骨头，如果你有眼神的话，那么现在一定是深沉又沧桑。”

鱼骨头眨眨空洞的眼，不解地望着海鸥。

海鸥遗憾的耸耸肩：“可惜你根本连眼睛都没有，我看到的只有你身体里快要干枯的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