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顶
楼顶站着一群鸽子,他们津津有味地享受着自己的美食,嘴里发出吃饱后的欢呼,然后挥动着自己的翅膀成群的从这栋楼飞到那栋楼,在夕阳的余晖中尽情飞翔。
楼的对面站着一个男人,他的双脚置空着,坐在楼顶扶墙上的最边缘,双手向后撑着,抬头望着夕阳与鸽子,想象自己如同鸽子般飞出时该是如何的一种体验。
下方的街道很安静,车来车往的并不多,只是偶尔有几声卖菜叫唤的声音,树荫底下总有一些大爷大妈不知从哪里遥远的地方运来最新鲜的水果和蔬菜,旁边支棱起一把铁称,风风火火的可移动式的生意就开张了。
从十二楼往下眺望,防盗窗户凹凸不平,如果下去时被撞来撞去肯定很疼吧,他想,但是这里已经是找了挺久的极佳位置。
他喜欢夕阳,那是在十平米的房间里最火红的治愈,阳光是最公平的,不公平的是那些遮挡物,他捕捉到一丝阳光,便想拿玻璃瓶装住,等到了黑暗中再偷偷拿出来,似萤火虫一般美丽。但阳光是盛不住的,尽管他买了荧光球,将玻璃瓶放到窗户旁边最顶的角上,也不能把能量通通吸收进来。
现在他不需要装阳光了,因为他可以看到整个太阳,逐渐一点一点往下坠,或许是太久没有见过夕阳了,他觉得今日的夕阳特别的美丽,火烧云染晕了半边天。
他坐的有些麻了,换了个姿势,把右脚收起来曲踏在上面,扶墙上的小石子硌的手有点疼,吹了一下,然后用双手环抱着右脚膝盖处,入了神。
他在等待着,安安静静的,手机放在一旁,里面有写了一半的留言,还没写完,等到写完的时候他打算发出,安安静静的告别这个世界。
他的背很疼,每天十二小时的站立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只要一丁点不顺着骨头自己的想法,身体就发出抗议,他有点累。
他其实有点不舍,人都说大千世界繁华万千,可他没看到多姿多彩,反而不断挫败、失望、计较、黑暗,也许这对于每天如同行尸走肉的他来说最难受的是孤独。
他有些厌倦那些虚伪的笑脸,低头的谄媚,现实的空虚以及灵魂的无处安放,这和他从小坚定的信仰格格不入,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想。
他闭上眼睛,早晨在公交车上好不容易挤上车,却忘记带了零钱,被数落后尴尬下场,汗臭的味道熏的无法呼吸,错过了时间后迎来的是劈头盖脸的指责,打鸡血的操练让他心生疲惫,常常有人围着他们看他们做操,大声喊口号。真是荒诞!他想。就如同将自己赤裸裸地抛开给别人观赏一般,喊着那些自己都不相信的“信念”,做着无可奈何的事情。
心情常常被打碎一地,他已经很久没有收拾了,没有任何收拾的动力,逃避或许是一种方式。
街道下边围了越来越多的人,纷纷抬头望着他,他看着他们如同蝼蚁一般,原来站的高时确实可以俯视一切。这是第一次被那么多人围观,虽然这不是一种体面的方式。
他将脚放了下去,拿起手机继续编辑起未完成的话语。
穿着警服的人从后面突然出现,他被吓得往前靠了靠,有点恐惧,心跳加快了些,他不太敢与陌生人打交道。
“你们别过来。”他有点慌张。
他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他没注意,他继续看着远处的风景,太阳已经缓缓入了山里一半,云遮挡了一些,此情此景有些熟悉,“海上生明月”他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一句诗,那是多么美好的意境啊。
“宇宙万里是星辰闪烁,我其实并不会变成其中的一颗,尚未踏过书中的山川,未曾体验过城市热闹,如果我的信仰和我所经历的矛盾了,信念破碎了,我该如何修补。”他的眼里泛满了迷惑的哑光。
“叮~”楼顶叮当作响的风铃透过风吹入了他的耳朵,仿佛一记钟声似的打敲在了他的心上,他突然涌现出一个画面,有一天在马路上有一个小女孩手里正拿着一个大大的棉花糖,家长走在前面没注意着,一辆飞奔的摩托拐弯顺势穿出,他一个箭步举起了小女孩扑倒在地,家长恍惚过来,急忙说谢谢。那是他第一次到这个城市里感受到真实的被需要。
或许,能换种方式呢?
身边的人都很着急,总是想着功利主义,他不知何时也加入到了这种焦躁的节奏里,一切压得他喘不上气,支撑他走出大山认为读书高于一切的信仰被现实无情的撕碎,他厌倦,想逃离,却这么也逃不出着巨大的五指山。
鸽子自由惬意的飞来飞去,最终飞回了属于各自的楼顶。他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打算回去看那装满荧光球的玻璃瓶。
万一,真的可以改变呢,他十八岁那年已经奋力改变过一回,这次应该是第二次蜕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