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行14】母亲的雨鞋

■文/从前慢

高中住校后,我开始喜欢雨天,而如果时间回走几年,却是另外的样子。小的时候，四季尤其分明，春秋的雨细微绵长，夏天的雨骤然猛烈，这让我处于两个开学季节的我甚是苦恼。这苦恼，既来自老天爷的无常变换，更多来自我脆弱和敏感的心。

记忆中，我家总是缺雨鞋。有段时间，我和姐姐没有真正意义的雨鞋，这或是因为我们脚长的快，忘掉了家里买雨鞋的事情。

下雨天，上学的路满是泥淖，若是上学必须穿雨鞋才行。可有时条件好像又不允许，这便有了雨鞋倒着穿的事。记得有次雨天上学，我的雨鞋破了口子，实在穿不得。眼看上课时间到了，母亲脱下她的雨鞋让我先去学校，我知道大人的鞋大很是不悦。

穿过大鞋的人都知道，一来走路不稳当，二来走路快不了，三来实在很难堪，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我愤愤蹬上母亲脱下的雨鞋，踉跄地尝试着奔跑，毕竟只有十分钟不到就上课了。勉勉强强，我算是在课前进了教室，而自己也被雨淋的差不多了。下课时候，班里同学到楼道休息闲谝，不知谁说了一句我穿了大人的鞋，闹的我脸一下就红了，想着办法去解释。

我上学那个年代，学生之间常议论这些事，虽然有时也没什么褒贬色彩，却对当事人有一定的冲击。在大家的概念中，这些都算比较丢人的事，而我之所以在家里有点愤然，也是因为父母没能早前买雨鞋或补雨鞋，落得那天同学的冷眼嘲笑来。

别人只是简单一说，搁在他人也只是一笑了之。可脆弱敏感的我，却像受到奇耻大辱一般，心里立刻生出退缩、羞愧、难过这样的想法，恨不得当时就脱了雨鞋。

相比之下，班里同学的雨鞋各不相同，个别几个穿着花花绿绿印着图案的新雨鞋，大多数穿着黑色或完整或打着补丁的雨鞋，也有极少数穿着比我的还大还高的高筒雨靴，这许就是家境的直接反映吧。

尽管有这样的不同，可我没从他人脸上看出太多在意和难当，可我心里就是过不去这一关，总觉得心里怪不舒服，自然上课也没有心思，只是急切地想尽快放学回家，好换上自己的雨鞋来上课。

一个早上，我因着这双大人的雨鞋备受煎熬，或是看窗外的雨，或是看别人脚上的鞋。因为秋天临近冬日，气温下降很厉害，我的脚冻的不由在雨鞋里乱蹿开，甚至我抽出腿，用手试着暖暖脚。

触到冰凉的小脚，我才意识到原来这雨鞋还是漏，鞋底渗进了一点水，这让我的脚如此冰凉。想到此，我竟不能克制地流下了眼泪，好像这世界对自己不公似的。

煎熬的一早上终于过去，我奔出教室直往家的方向，不管雨再大再急，好像抗争着命运一般。到了家，母亲见我淋湿的样子，赶忙帮我脱下外衣，用毛巾擦拭了头和脸，让我脱雨鞋快坐到炕上。我没有好理母亲，顺势上了炕，暖热的被窝总算驱散了一个早上我脚上和心里的阴霾。

尽管如此，我依然使着小性子，责怨着家里人，不自己去舀饭端饭。母亲见状便出了房门去给我舀饭端饭，这时我看到她的脚步，那是一双未洗干净的泥脚，脚指缝还能见地里的残留。瞬间，我就腾下了炕，要自己舀饭。

九月刚开学的时间，常常是秋雨不断，正好玉米得施最后一趟肥。母亲这泥脚定是她又冒雨到村南头地里去了。这时，我再想想自己因为一床大的雨鞋闹情绪、受委屈，真是愧不能言啊！那么冰冷的天，母亲是如何光着脚丫走在泥里，任凭麦茬刺着、冷雨淋着？而我自己还矫情着这、矫情着那。

后来一天，父亲提回两双新的高筒雨靴，给我和姐姐说买给我俩的。我自然是高兴极了，因为学校里穿这样规格的雨鞋成了时尚，无疑满足了我的虚荣。可回头想想那次穿母亲雨鞋的经历，再想起母亲秋雨中劳作于地头的事，不免又自责心伤，我幼小的心里何来那么多自卑和敏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