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羽吟 第五章 对错
一路上,那小鬼差不敢说话,凌寒心事重重也不说话,涅槃憋闷得要命,只得自娱自乐。
那小鬼差用了几个缩地术,涅槃也没觉得过了多久,便到了这阎王殿。
阎王殿前,死气沉沉,真是应了那句……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阎王殿是由大大小小的石块堆起来的,明明只有黑白灰,可那苍劲有力的三个大字,精致的纹路,却让这大殿显得十分华丽,真可谓是鬼斧神工。
凌寒的冰靴踏在阎王殿内,发出脆亮的响声。
涅槃跟在凌寒身后,小心翼翼地左看右看,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忽然黑气乍起,一股脑地朝凌寒的方向涌来。拽着凌寒衣袖的涅槃一下子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大步。
“你终于醒啦,小凌寒。”那黑气缠绕在凌寒身边,渐渐凝成个人形,双手搭在凌寒的肩上,整个人紧贴在凌寒的背上。
凌寒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其别扭,背后猛地生出一片晶莹的冰刺,将那人刺穿,化成一道道黑气。那黑气猛然向前方飘过去,再次化作那身穿黑色长袍的男子。
“酆都帝君大人,请您自重。”
“明明用的是控冰的法术,脾气却这般火爆,”酆都帝君“嗒嗒”地走着,转身,向后一倒,倒在了一张藤蔓做成的椅子上,右手搭在藤椅的把手上,眼神向上一挑,说道:“先说正事,你可知寒冰小地狱封印被解除一事吗?”
“那你可知,封印被解除的唯一办法是什么吗?”凌寒整张脸阴沉得很,周身散发出的寒意让小涅槃冷得发抖。
“元始天尊大人当年说过,只有命定之人能触发这阵……一旦触发,这世间将遭致大难。”酆都帝君收起了脸上的玩世不恭,缓缓站起来,视线猛地定格在涅槃身上。
“可此时此刻,这世间并没有遭致大难。”凌寒把涅槃挪到中间,蹲下来,指着涅槃脸上的银色图案:“你来看看。”
“哎,长得这么矮,我还得蹲下去。”酆都帝君长叹了一声蹲了下去,黑色的披风拖在地上,一双桃花眼眯起来,上下打量着涅槃,黑色的睫毛快要扫到涅槃的肌肤。“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触发这阵法的吗?”
“我不知道,我昏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凌寒了。”涅槃盯着自己的脚尖好一会儿,但还是没想起来,只得抬头凝视那双血红的瞳孔。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会有这样可怕的眼神。
“你,”酆都帝君目光突然扫向那小鬼差,“先带涅槃出去。”
小鬼差低低应和一声,涅槃看向凌寒,凌寒轻轻点头,说道:“先出去,我们先商讨一下解决办法。”
酆都帝君的嘴角忽然轻挑了一下。只见涅槃点了点头,跟在小鬼差身后。
涅槃的脚步声逐渐远了。
然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几乎听不到的,心脏的跳动声。
抓起领子的声音。
“毗沙!你为什么要把我弟弟送去投胎?为什么?他会死的!”凌寒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像是被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冻住了一般。
酆都帝君脸上还挂着笑容,不过眼神中却带着一丝戏谑,然后他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说道:“我就是要送他去投胎。再说,你凭什么说他是你弟弟,你们俩虽然是一起诞生的,但也不过是这地狱同时孕育出两个灵物而已,实则没有任何关系。你不必用休眠来助他苏醒。再说我把他送入六道轮回,他不就醒了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他安排的什么命,父母双亡,杀害亲兄弟,成妖遭追杀,你到底是何居心?”
“你不是想让他成长吗?”酆都帝君便任由凌寒拽着。他说话的声音很细,像针一样扎进凌寒的心里:“这样他的法术会成长,心智也会成长,这你能带给他吗?”
“我……”凌寒不再说话,送开了手,轻轻垂下银白色的睫毛,“我为明,他为暗,他会为身边的人招致灾难,然后他再因此痛苦,如此往复,他怎承受得起。”
“这是他的命。”
“可你不也不信命不是吗?”凌寒偏头苦笑道,“你若信命,又怎会做这酆都帝君。”
地府里阴风阵阵,鬼雾森森,沉默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放大,像尖利的刀子,直戳心底。
凌寒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右手猛地松开,踉跄了一下。
“哈……这倒也是,那就相信他可以掌握自己的命吧。”酆都帝君说着把领子整理了下,像是不经意一样勾住凌寒的肩。
“哼,”凌寒瞪了他一眼,“花言巧语,你别接机凑过来。”他这样说着,却没有打掉酆都帝君的手。
“好好。”酆都大帝松开了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笑道:“你去照顾那小丫头吧,我还有地府要事要处理。”
“嗯,凌寒告退。”
“嗯。”
然后一切又回到了凌寒一行人到来之前,酆都帝君独自坐在桌前,翻阅着一卷古籍。
“呵,”他把古籍放在桌角,头垂下来,黑色的发丝扫在暗灰色的桌面上,声音颤抖地喃喃着:“为什么……就这么难说出口呢。”
“我可是一直不信命的啊……”
山顶上的风是暖的,也不知是离太阳更近,还是身边的人的缘故。
过去了很多天,他已经熟悉了妖界的一切,比如妖界的生存之法——杀戮,比如妖界的交友之道——利益,再比如身边的伙伴——虺。
“喂喂,你今天抓的耗子不好吃诶。”他把骨头吐出来,顺势拍了一下虺的头。
他还是没有名字,因为这妖界与他交好的人只有虺,虺也只有他一个朋友,平时称呼只要喊“你”就可以。
当然,他还认识那只白乌鸦,不过那白乌鸦对他的称呼他不记得了,或者说根本没放在心上。
“你今天抓的鸟也很难吃啊,没多少肉啊。”
“可我抓了三只啊。”
“那我也抓了两只肥老鼠好吗?而且肉明显多得多好吗?”虺撇撇嘴,脸上的笑意却是遮不住。
“你笑什么啊。”他又拍了一下虺的头,看着虺吃痛的表情,笑了起来。
“你这个家伙……”虺也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算了我再去抓两只,你去捡点树枝,这火断了可就麻烦了。”
“好嘞。”
此时阳光很足,他也分不清是午时还是什么的,只知道离天黑还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阳光微斜,云被染成暖暖的红色。
啪。
手里的几只鼠和鸟,还有捡来的在战斗中丧命的妖的肉尽数掉落在地上。
瞳孔猛地缩小,身体因为本能抖个不停,他张了几次嘴,却说不出话,只听见牙齿互相碰撞的声音。
“慈羽!”过了好久,他终于惊呼出声,声音颤抖。
他远远便看见了那刺眼的白色羽毛,和他后面那躲躲藏藏的女妖。
“哦?你终于回来了?”慈羽转过身,尖尖的白色指甲紧紧掐着虺的七寸,脚边是被踢散的火堆,“你若乖乖和我走,我便不杀他。”
“我不信!你先放下他!”他深呼了口气,却不敢过去,远远地站着,双腿战栗着。他想冲过去,救下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连迈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慈羽笑得依旧很和善。
咔。
“那便,由不得你了。”他手一松,那条蛇掉在地上,堆成一堆。
山顶的光很明亮,照在那堆鳞片上,刺得他眼睛疼的要命,心脏也疼得要命。晶亮的液体顺着沾满了泥的脸颊滑落,滴在被太阳染红的地上。
“你只会哭吗?他明明可以活的,但是你听话,不过来,所以他只能死咯。你懂吗?是你害死他的。是你怕自己死掉,所以不来救他的。”慈羽步子迈得很大,但很缓,身后女子莲步轻移,紧跟着慈羽。
慈羽在他耳边说道:“你真自私啊,为了活下来居然害死了自己的朋友。”
他好像没听见一样,从慈羽身边飞快掠过,站在虺的身边。
“不是我!”他转过身,眼睛血红,吼得声嘶力竭,“是你杀了他!”
“你再好好问问自己,到底是谁?”
“不是我!”他伸出爪子紧捏着慈羽的颈部。可慈羽笑着,笑得他惶恐起来,他看着慈羽暗红色的眸子,瞳孔中却是一只只被丢进巢里的血淋淋的乌鸦,然后丢进来一条长长的蛇。
他送开了手。
是我。
都是我。
他好像看见自己的手长出长长的指甲,上面浸透了血。
“哈……哈哈……”
悲凉得刺骨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他跌坐在地上,目光涣散,抬起头,也不知道是在问谁:“我该怎么办,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我身边的人才会好好活着。”
“你跟着我,我可以保证,你身边不会再有人死掉。”慈羽蹲下来,白色的睫毛轻轻垂下,脸上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真的吗?”他的眼睛里含着泪,眼神却还是无光的。
“嗯。”慈羽笑着摸摸他的头,眸中一丝心疼一闪而过。
为了她,你必须死。
红色的光芒被一点点收敛起来,夜色把所有颜色包裹起来。这个世界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在这样的黑暗下,无论是红的,白的,黑的,还是透明的,都无法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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