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灵之声

早上，又下雨了，绵绵的，树叶上雨点沙沙作响。无意中看到新闻，说是归元寺又重新开放了。但是，因施工之类原因，罗汉堂并不对外。归元寺于我而言，最有趣的地方就是在罗汉堂数罗汉。尽管多年前数的和现在对应的并不是同一尊，但解开签文的意思，却有着相似之处。

归元寺向来香火极盛，特别是往年春节期间，在门口排的队伍，摩肩接踵，人头攒动，气势堪比春运。人们虔诚地拜佛上香，无非是祈求菩萨保佑平安幸福。每每看见拜佛的人，我都会躲远一点，怕惊扰人家。佛堂里香烟袅袅，把善男信女各自的心事慢慢散向无尽的时空。

在遥远的无尽头的地方，是不是也有另一个自己，曾许下三生誓约，在某一世与自己重逢？有多少人会在数着的罗汉中，数着自己的宿命？天地间寒来暑往，春去秋来，天南地北大大小小多少个寺庙，梵呗声声的空灵中，又有多少人无言的心事？

山间木鱼声声，而人间草木已逢秋。绵绵细雨断断续续地这样下了好几天，到了中午，天儿好不容易放晴。大大小小的云朵，连成一片，或者层层叠叠，露出一点点蓝色的缝。云朵一点一点漂，岁月也一点一点在指缝中流走了。

无情的岁月中，多情的是人间的心。即使千疮百孔，也要去寺庙上香，祈祷一切都好。有时看见自己在寺庙求的平安符，也会想起曾经刹那间的一丝安慰。平安符虽然一直安好，但人间总有许多起伏不平之路，如同天上虽然白云朵朵，但没过多久，雨点又开始下来了。

雨点“哒哒”的打在遮阳蓬上，一声声，真有几分像是木鱼声。这个时候，那些出家人也在敲木鱼吗？出家的人，会忘掉俗世中的事吗？或许，当穿上袈裟的时候，他们就已远离红尘。

有一次无意中，在一个山上寺庙里看到几位身穿袈裟的出家人在佛前诵经。声音缓慢而有节奏，抑扬顿挫中又悠扬婉转……这样的天籁之音，后来便常常萦绕在耳际，有时想再去听，但又觉得太过冒失。也许当初的遇见，就是与佛家的一种缘分。而自己并不能听懂其中之意，也是因为自己修行不够吧。而他们，恐怕早就看破红尘，所思所想，并不是我等凡人能了悟的。

雨断断续续地下着。晚上，穿着短袖，竟有些寒意。随意拨弄着古筝琴弦，琴弦上能弹出溪水叮当流淌的声音，能弹出台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能弹出雨水潺潺的声音，能弹出人间的喜怒哀乐……可是，却很难弹出寺庙里的诵经声，那种心灵与声音揉和在一起的非常美的声音。

在那样一种声音中，世间万物都不存在，只有一片空灵。那是历经怎样的纷扰牵绊后，才能顿悟的声音啊。而那样的声音，也变成一种画面，那是弘仁的山水画，简洁中有一丝清新，整洁中又见苍劲。偶尔在山间草木间，也会画小亭或茅屋，或者在水边，停一只小船。当弘仁师傅在山间挥洒笔墨时，是不是也会听到来自山里的空灵之声……

声音滴滴答答，外面的雨还没停。夜色中，不知又有多少栾树花飘落，而在夜色中慢慢飘散的，还有多少寺庙里祈福的袅袅香烟啊。

拉开窗帘，看见楼下小林子间，栾树在雨中轻轻地弹奏起自己的曲子。路灯旁，细雨在光柱中，如雪一般轻盈，飘洒。不知何时，人生中的雨可以停。也不知何时，可以再去山中那个寺庙听诵经声或去归元寺数罗汉，读一读“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在寺庙的空灵之声中，读一读人间不可言说的苦、不可解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