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灰犀牛

今天弟弟打来电话，说爷爷去世了，我的心咯噔一下，但没有哭出来，只是平静的听着，爷爷走的时候没遭罪，早上还拔了氧气吃了好多饭，中午喘不过气，不一会儿就去了。

问了下爸爸怎么样，爸爸前年出车祸，刚刚复原的差不多。爸爸看着没有打击很大，因为爷爷已经88岁，最近半年经常住院，也许是意料之中，但他也许是强装镇定。我们这一家人感情表达都有些内敛。

今天一整天回想着小时候的爷爷，印象中他一直高高瘦瘦的，小时候开个小卖部，我想吃糖就找他要，还有小学的时候有一阵子他骑车送我去上学，因为妈妈刚生了弟弟。再就是在他家摘石榴、葡萄吃。

爷爷四十岁上我奶奶就去世了，一个人把四个子女拉扯大，也是不易，据说爸爸小时候家里穷的还挨过饿，但爷爷是个乐天派，在我印象中也不见他有什么抱怨，整天乐呵呵的揣着把花生米出门溜达，这样的家庭情况自然没给爸爸置什么产业。

因此，妈妈从来都是嫌他什么都不置办，公媳关系非常紧张，我家的房子是爸妈自己攒钱买的，据说还借了姥姥的钱，妈妈买房的时候爷爷一分钱也没出，因此妈妈怨恨一辈子，至今还是唠叨，过不去。

可是如今，他已经走了，是啊，我的爷爷走了，今天想了很多，边照顾孩子边想，边做家务边想，不自主的掉了眼泪，我小时候是喜欢爷爷的，但因为妈妈不喜欢，所以后来就疏远，因为我不想让妈妈难过。

更因为有一次在妈妈的唠叨中得悉爷爷在我出生时说不喜欢我，因为是女孩，后来买房时候又说一个丫头片子买什么房子。大约十来岁的样子，我一直以为爷爷喜欢我的，听妈妈这样说觉得自己不被重视的耻辱感让我突然就不喜欢爷爷了，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我也不要喜欢他了，年少时候懂什么呢，我又是个听妈妈话的孩子。

其实我大学毕业后就能自己判断妈妈都是站在自己立场去说的，听一半就得了，那时候才渐渐又去看爷爷，懂了每个人的不易。也不知道妈妈释怀了没有，谁都会走，记恨着往事一直不开心这一辈子不是太亏了嘛。

我一直想劝妈妈想开，可是她自己根深蒂固的思想，我真的憾不动，每次一开导她，她就觉得我是跟爷爷一伙的，寒她的心，我也就闭嘴不再说什么了。如今她怨恨的人已经走了，但愿她能放过自己。

爷爷的去世除了悲伤更让我想到死亡这头灰犀牛迟早也会到爸妈身上也会到自己头上，到每个人身上。虽然我们都知道人终有一死，可是当这头灰犀牛撞上来的时候又有几个人敢直面它呢。

爷爷一生洒脱，不为外物所累，但最后一年也是在凄凄惶惶中度日，妈妈说他经常想去住院，想打点滴，觉得住院能不死，说只要消好了炎症就行，他害怕的不得了。

最近快六岁的女儿也开始发问，妈妈你会不会die，我害怕你die，每天晚上都让我讲die。我才发现自己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如实告诉她呢，还是编织一个美丽的谎言？也许我该让她知道真实得人生是怎么回事。

由认识到人终有一死去反推自己该怎样去活。我想给她讲庄子，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可又觉的对她来说太晦涩难懂。

我想到了西方基督教国家把死认为是回到上帝身边，也许只有认可在这个世界之外有超自然的神存在才能消除人们心中对死的恐惧，可是中国人都是无神论者，又怎么会相信上帝呢。

我不由得想没有神的归宿，那是我们的归宿是什么？怎么对待死亡的呢？我想中国人是把希望寄托于下一代的，可以说在中国，一个人如果一生给儿孙铺好路，那么他就能死而瞑目了。

正因为这样的信仰，中国血脉五千年不断，从另一个角度看，中国的孩子充当了那个神的角色，所以才有那么多父母对儿女无私的付出也同样对儿女要求极高，望子成龙，不愿相信儿女是跟自己一样的普通人。

不论怎么样，我的爷爷去了另一个世界，但愿那个世界没有伤痛，充满极乐。这长长又短短的一生谁也不轻松。爷爷，五六十年后咱们再聚，也许，用不了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