癔症

我的生活好像出了点问题。

有时候，我会莫名其妙从梦中醒来，睁眼看见的不是天花板，而是我的脸，以一种进入深度睡眠的状态镶嵌在天花板。

有时候，走在街上，我会听见四面八方响起的微信提醒音，一声盖过一声，最后以一句“红包来啦！”戛然而止。

有时候，我看着与我谈话的那个人，他一张一合的嘴巴会渐渐越变越大，直到整张脸都会被这张嘴巴吃下去，没有了脸，没有了脑子。脖子以上的样子一如他空洞的灵魂。

还不止这些，我有时会发现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与我并排而行；男友的剃须刀在没人的时候会跑去和牙膏约会；刚用完的东西会不翼而飞；雾霾使全城变成了粉红色。（后来我知道这是真的）

这些变化一开始让我感到恐慌，但是很快我就适应了，我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

“癔症。”

我享受这种处处有惊喜的日子，越是奇幻的现象越让我感到兴奋。但是，我不能留着它了，因为我是一名医生。

整形医生。

这种外科手术的难度有时会不亚于严密的脑科手术，你当然不会希望自己的主治医生是个时常会精神恍惚的人吧？

星期天的下午，我不用值班，决定坐高铁去省外看心理科。但是事与愿违，看护阿芳在医院大门处拦下了我。

“医生，莲华指名要找你。”

不等我做出反应，穿黑衣戴口罩的男助理从身后出现，阻挡住我通向大门的去路。

“医生，还请你方便。”他说。口气却是不容拒绝。

无可奈何，这个病人有些特权。莲华是S城内绝顶的美人，因一副倾倒众生的好皮囊，是那种只要靠脸，演戏时对口型念1234也能飞黄腾达的好面孔。14岁那年就被星探相中，从此在娱乐圈大红大紫。尽管如此，圈内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只有每年都遮掩耳目去整形科“进厂维修”才能保住自己的头条版块。

“有粉丝说我鼻头太大，眼角下垂。帮我缩小鼻头，拉伸眼角。”

明明才二十刚出头，已经开始在操心自己的皮肉松弛了。面对这种执着的常客，我也不好说什么，讲解了一遍手术过程和风险，旋即安排手术。

病人先进手术室，已经麻醉，躺在床上，像只了无生气的洋娃娃。

第一刀下去，我就知道我不该应这场手术。

冰凉的手术刀如同切开黄油一样分离了鼻翼附近的皮肤，本是烂熟于心的手术过程，我的手却突然停在了半空中——莲华的鼻子如气球漏气般迅速瘪了下去，两侧鼻翼软趴趴地贴在鼻梁两侧，露出森森白骨。

这可如何是好？该不是莲华在别家整形医院已经动过了鼻子，却没有告知我？

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没办法了，我只好替她填充脂肪与软骨，重塑鼻型。

还好，手术最后成功了。因为中途的事故，手术生生延长了四个小时。术后我也不敢多嘴询问她曾做过鼻子的事，只是默默在收费栏里添加了一些项目而已。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了医院，看来今天外出的计划是彻底泡汤了。

莲华恢复的很好，第六天就可拆除纱布。眼角的纱布先被拆开，原先稍稍下垂的眼角在术后变成灵动的鹿眼。看到手术效果如此成功，病房里的三人笑开了花，看护不停夸我妙手回春化丑为妍云云。

“这种小手术而已，鼻子才是我的强项。我跟你们说……”

手下拆除工作不停，最后一层鼻子的纱布拆开。莲华只看了一眼便晕了过去。看护和助理的表情活像见了鬼，咳咳咔咔半天没说上一句完整的句子。

我看了一眼莲华脸上新出炉的鼻子，满意的笑了。

小巧玲珑的……两只鼻子。

癔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