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黎梓卫》连载之八十一

    上集  华蓥山往事

      第八十一章

    炭火照雪山欲燃

    烧透暮云夜璀璨

      钢炭窑子里蹿出熊熊火焰，被五叔和我爹用砖块压住，它横窜着燃烧。过火的煤浆烧得通红，从窑子缝隙里流出黑色液体，发出刺鼻的怪味。五叔用几个瓦罐接住，我问五叔这是什么水，接它有何用？五叔说：“这是焦煤油，可以用作点灯，我们晚上照明用的，在煤窑里点灯用的，都是焦煤油。”

      我爹把钢炭窑外掘一条小沟，一渠浊水引过来，五叔拿起一杆长柄的大木瓢，舀满一瓢水，泼洒在燃烧得正旺的煤浆上，“嗤嗤”地一声响，便冒出一股白色水雾腾空而起。我爹也挥舞着长柄木瓢，沟渠里的水泼洒在钢炭窑子里，热浪随着水雾扩散，扑面而来的热气夹杂着刺鼻焦糊味。

      五叔说：“明天就可以出钢炭了。”

      黄老板问五叔：“你们的钢炭是自己担着下山卖，还是就在这里卖？”

      五叔说：“都快过年了，肯定就在这里卖最省事，风雪太大，怕是没有挑二哥上山啊。”

      黄老板说：“还是我给你们找些挑二哥来嘛，若是由着你们两人在这冰天雪地里担笨重的钢炭下山，猴年马月才担完啊？”

      我爹忙问：“黄老板，价钱会不会很便宜？若是便宜了，我们烧钢炭不但赚不到钱，还要蚀本的。烧钢炭本来就是赚几个下力钱。”

      黄老板笑道：“肯定要让你们赚钱的。”

      烧透红的煤浆虽然被浇灭，但还是高温，满窑子里升起袅袅白雾。

      退火后，就是银灰色的大团大团钢炭。五叔拿根长长钢钎，重重地插进裂开细痕的缝隙里，撬出一块盆子大的钢炭，看着铁灰色的炭块坚硬如青石，五叔嘿嘿地笑了。他颇为自豪地对我爹说：“兄弟，还是我们有经验，看得到火候，你看这大坨大坨的钢炭像生铁一样坚实。我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烧得不好成灰包，那就要亏惨。”

      我爹说：“既是五哥会看火候，又是煤炭好，看来，我们运气好，可以赚几个小钱的。”

      黄老板笑眯眯地对五叔和我爹说：“我跟放厂的工人们说了，叫他们每人带一担钢炭回去，三块钱一担，你们商量一下，可以不？”

      我爹忙说：“要得要得，黄老板有多少个人呢？”

      黄老板说：“大概三十多个人，你们是一百拖生炭，可以炼五十多担钢炭，还有零星上山来的挑二哥，就可以多收五角钱一担。”

        我爹悄悄对我说：“以前，在煤炭厂担钢炭就是三块钱一担，这黄老板对人太好了，我从来不认得他的，他只认得你五叔。我想他不仅只是袍哥人家，还是个知书达理的文化人吧。白娃，你也要像黄老板这样有文化、光明磊落，不要偷奸耍滑，要做个厚道诚实、讲道理的好人！”

      我点点头，看着爹和五叔撬松窑子里铁灰色的钢炭，那大团大团的钢炭，如猪娃般横七竖八躺着，身上冒着热气儿。有黄老板张罗，我们的钢炭不愁卖，煤炭工人回家担走部分。

      翌日上午，挑二哥们踩一路积雪，披一身风雪，说笑着来担钢炭。

      钢炭几乎在一个上午就被挑二哥们担光了。爹和五叔兴高采烈地数着印有洋文的花花绿绿票子，除了黄老板的本钱外，他们盘算着赚了多少。五叔把花花绿绿的外国钞票分作两堆，对我爹说：“我算了一下，至少赚了二十斤肉钱。”

      我爹乐得合不拢嘴，感激地看着我五叔，忙拿出一直不舍得抽的大前门，递一支给五叔，再递一支给黄老板。五叔说：“还是托黄老板的福，他的煤质好，人缘也好，还帮我们找挑二哥，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厂老板啊？！”

      黄老板佯作羞涩状，呵呵一笑：“在这国难当头之际，大家都不易，能活条命就不错了。”说罢就摇头叹息。

      我爹和五叔也摇头叹息。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