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那年春天政府决定拨款给柳树弯村打井了,高大的钻井机和彻井壁用的大水泥桶运进了村里,可是一个月后就偃旗息鼓了,村里开会说是钻到了三十米深的地方钻动了,下面岩层太厚。村民们的希望变成了失望。
这样又挨过一个夏天后,钻井的机器又进村了。比原来更高的铁架子、更细的钻头。钻钻停停,停停钻钻,第二年秋天的时候井就打好了。可问题又来了,井口和井壁直径只有三十公分,政府准备用高压泵取水,可是试用一星期后发现高压泵的电费不是这些村民们可以承受的。就这样,深沉井打成了。这井到底多深呢?取水时用的细绳子有庆丰的小手指粗,盘在一起比她腰还粗的一捆。当时打井的原则是不管多深必须要见水,所以打了几百米后见水了。人们用几百米的绳子提着一只五升的小桶取水喝,取满一担水得半个小时。尽管如此,村民们不用每年夏天出村拉水了。
北方的深秋就开始冷了,但这并不影响孩子们玩耍的兴致。傍晚放下书包庆丰兄妹就和左邻右舍的孩子们去捉迷藏了。草垛里、石堆旁、墙根下都是藏身的好地方。玩几回后天就黑了,孩子们仍意犹未尽,被捉住的遗憾自己没藏好,捉人的想下一回肯定能更快的捉住别人。还有的藏的太隐蔽谁也没找到。第二天早晨从草堆里爬出来也是有的。
入冬后就不适合在外面待了。家家户户都生起了煤炉子取暖。杨庆生一伙也给自己生了一个小火炉在手上。黄土高原的这个山沟里土质胶着粘性大,干土块的硬度也只比石头稍逊。孩子们从土崖上翘一些硬土块下来,每人拿脑袋大块在手里雕刻。先刻成四四方方的形状,然后在正中间掏一个洞,再在洞底的侧面也掏一个小孔,就像一个缩小板的火炉堵掉下面的三个火眼。杨庆生把家里大炉子烧红的炭夹到小手炉内再添一小块煤进去,土坯被烤得热呼呼的。男孩子们比谁刻的火炉好看,谁的暖和。杨庆丰就跟在哥哥屁股后面等他玩弄够了把手炉给自己,他再去刻一个更好的。
杨庆丰体质偏寒冬天异常怕冷。母亲给她和哥哥做了一样厚的新棉花衣服和手套,可杨庆丰还是经常在上学路上被冻哭。十岁的杨庆丰已经上三年级了,但仍然克服不了寒冷。有一年又因为冻得解不开裤带尿在棉裤上哭着回了家。推开房门一股香暖的气流扑面而来,这让杨庆丰为自己尿裤子而感到惭愧。穿过满屋子的暖气她才看清原来父母在做醋。母亲把锅里煮好的很稠的小米粥一盆一盆端给父亲,父亲则站在炕上最墙角的一口瓮旁边,他一边将热粥倒进瓮里一边用一根棍子搅拌,母亲说是要和“麸子”拌匀。“麸子”就是醋引子。自此杨庆丰每天又多了一项任务:搅醋介子。
那一瓮小米粥由金黄色变成白色,味道也从小米香变成霉味,半个月后就不用搅了,母亲把醋介子分别装进三口大缸里,上面还装了大半缸的谷壳,盖好盖并用棉被裹好,放在炕上灶火口正对的地方,因为那里火头旺、暖和。几天后的一天早晨庆丰上完早自习回家发现母亲打开了包裹严实的大缸,还没有什么味道,母亲把缸里的谷壳和醋介子搅拌均匀后添点早已准备好的温水,再把缸包裹起来。以后的每天早晨都能看到母亲搅醋介子,而且酸味一天比一天浓。到发酵的最后一段时间母亲就一边搅拌一边含些谷壳在嘴里尝醋的味道,杨庆丰兄妹几个也每人嘴里含一块,味道甘甜醋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