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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张电影票

2018-06-07  本文已影响14人  诗与故事

1

我的抽屉里,有个木柜子,柜子里一直存放着一张残缺的电影票,它总让我想起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叫阿B。

阿B是我的堂哥,他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笑时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笑容显得格外灿烂。他喜欢穿皮衣,骑摩托车,我喜欢叫他阿B哥。

那年,我8岁,阿B哥20岁,在江滨桥附近的一家化油器配件厂当学徒,他自己家在乡下,所以在城里时住我家。每天下班,阿B哥都会骑着一辆特别拉风的黑色男式摩托来,摩托虽然是二手的(是他省了大半年的工资买的),但是总是被他擦得油光发亮,阿B哥说他的梦想就是骑摩托车环游世界。他总爱在车把上系一条大红色的丝巾,随着车的前行丝巾在风中飘舞。放学的路上遇见他,是我觉得最值得炫耀的事情。他会停下车,笑着把我抱到自己的前面,让我抓住手把,他轰隆隆地启动那辆黑色摩托,丝巾在风中翻飞,我们一起唱着:“走四方,水迢迢路长长,迷迷茫茫一村又一庄。看斜阳,落下去,又回来,地不老天不荒岁月长又长……”

 2

“三妹,三妹,过来”,阿B哥叫道。

我笑着拔腿就跑,因为他手上总有黑黑的汽油洗不干净,所以每次看到我,就会追着我假装要把汽油抹到我身上,然后趁机抱起我,在我的脸蛋上轻轻咬一口,这是阿B哥表示亲呢的特殊方式,虽然我不是很能接受,但也从未排斥。

在我们家附近,有个跟阿B哥同名的小男生,长得壮硕。小阿B与我同龄,却高了我半个头,一寸来长的头发往上立,喜欢用力吸鼻涕。他喜欢枪,手中总是抓着一把玩具枪,没抓玩具枪时,也要用大拇指和食指岔开90度当作枪瞄准从他眼前经过的每一个人。因为他爱欺负人,家又住在水井头旁边,所以大家暗地里给他取了外号叫水井头大个子臭B。

有一天停水,妈妈忙着烧菜,叫我去水井头打水。我提着个小桶来到了水井头,遇到迎面走来的臭B,他手里拿着一把刚买来的水枪,看到了我这个“新猎物”,他兴奋地吸了吸鼻涕,不由分说就朝我开枪,我躲也躲不过,追过去打又追不到,弄得全身湿漉漉的跑回家。我把小水桶往旁边一放,坐在桌边生闷气,妈妈看我没把水打来还耍脾气,忙着煮菜的她便唠叨了一句,我这一听,觉得很是委屈哇哇大哭起来,妈妈觉得莫名其妙就没理我。

这时,刚好阿B哥下班回来了。

“三妹怎么了?”听到阿B哥的声音我仿佛等到了救星,哭得更大声了。

“阿B回来了,赶快洗手,待会就可以开饭了,你三妹又不知道耍什么脾气了,不要理她。”妈妈对着阿B哥说道。

“好的,三婶”,阿B哥对着妈妈笑了笑走到我旁边,一看我脸上身上湿漉漉的,拿来毛巾一边给我擦脸一边问道,“怎么弄得湿漉漉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我停止了哭声,挂着泪看着阿B哥点了点头。

“说,是谁敢欺负我三妹的?走,阿B哥给你报仇去。”

3

阿B哥要为我报仇,太开心了!我就领着阿B哥朝水井头走去,一边走着我的小脑袋瓜里马上就有了一幅画面:在水井头边,阿B哥抢过臭B的水枪,对着他的鼻子射击,臭B的脸上身上都湿透了,他向空中挥舞着白旗说投降再也不敢了。

但是,我本来就胆小,越往水井头走去我就越担心,我拉拉阿B哥的衣角:“哥哥,你只要警告一下臭B就好。”

“没事,有哥哥在,不怕”,阿B哥摸摸我的头说道。

到水井头找了一圈,竟然没有找到臭B,可恶的臭B躲哪里去了。没有找到臭B我有点失落,没有让他看看我的阿B哥有多厉害,叫他以后敢欺负我。

“小傻瓜,没事,下次哥哥一定替你教训那个爱欺负人的臭B”,阿B哥看我有点失落,就故意逗我,他变魔术般地从口袋里变出了两张红色的小纸条和一颗大白兔糖,我抢过大白兔糖一口塞进嘴里,甜滋滋的,然后好奇地看着那两张红色的小纸条。

“哥哥,这是什么?”

阿B哥挥舞着小纸条说,“这是电影票,明天晚上哥哥带你去看电影。”

因为我从小在村里长大,从没看过电影,只听说电影院里有一块非常大的白布,白布上面的人会讲话会唱歌,可好玩了。那时,看电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而且电影票价格也不菲,上星期隔壁的芝芝就去看电影了,我特别羡慕。但是,爸爸妈妈每天都要赶工没空,我从不说只是默默羡慕。原来,阿B哥看出了我的小心思,偷偷给我买了电影票,我可爱的哥哥,估计这一个月没回家吃的那顿饭都要吃泡面了。

“这张是你的,自己保管,可别丢了。这张是我的。”说着阿B哥把电影票放进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用扣子扣上。我很慎重地握着这张电影票,生怕弄掉了。

“哥哥带你去看电影,你要怎么感谢哥哥呀,给哥哥咬一口”,我手上抓着电影票,嘴里嚼着大白兔糖哇哇叫地跑进了厨房。

4

那天晚上,我握着阿B哥给的电影票睡觉,我梦到了和阿B哥一起去看电影,全世界就只有一张大白布,上面有各种各样的人穿着漂亮的裙子,他们在跳舞、歌唱,看着看着,我和阿B哥也跑到了大白布里面去,我们也成为了电影里的人,手上系着红色丝巾跳起舞来……这场美梦最终以妈妈把我拖出被窝说要迟到了而告终。

在学校,一整天我不停地看手表,摸了又摸书包内袋里的电影票,感觉时间过得超级慢,好不容易熬到了放学,我抓起书包一路小跑,到家一看,爸爸妈妈不在家,阿B哥也没回来,于是我就握着电影票,背着书包坐在门口等。等呀等,等呀等,天慢慢暗了下来,阿B哥还是没有回来。

“阿B哥是不是把带你去看电影的事情给忘了?”

“不会不会,阿B哥答应我的事情从来都说到做到的。”

“嗯,没错!”我坐在门口用左手对着右手扮演两个我,自言自语。

不久,天完全暗了下来,各家的灯火都亮了,晕着温暖的光,我这才想起爸爸妈妈也都还没回来,开始有些担心。

我抬头看了看天,这时,突然一颗流星划过天空,我兴奋地跳了起来。一个人看星星的时候,不经意间我总能看到一两颗流星快速地从夜空中划过,我跟小伙伴们说过,但是没有人相信我看过流星,只有阿B哥相信,阿B哥还告诉我,每一个星星上都住着一个人,流星就是在远方想念你的人以这种方式在和你打招呼,所以我和阿B哥几乎无话不谈。阿B哥有个梦想,就是骑着摩托车走四方,所以他特别喜欢一首歌叫《走四方》,我还知道他的一个小秘密,他喜欢桥头一个穿红裙子的姐姐,虽然我没看过那个姐姐,但是每次阿B哥说起她时,我总想到他车上那飞舞的红色丝巾,美极了!

这么等着等着既然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在床上,妈妈坐在床边,红着眼睛,我慌张地问道,“妈妈,你怎么哭了?”

“没事,妈妈眼睛掉沙子了,你快睡觉,明天还要上课。”

“爸爸呢?阿B哥呢?”

“阿B哥他,他有事晚上不回来,爸爸加班。”说着妈妈就转过身去整理衣服。

“我就知道阿B哥不会骗我,一定是有事才没带我去看电影。”说着,由于等太久太困我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手中依旧抓着电影票。

第二天,第三天,大人们似乎都异常地忙,阿B哥一直不见踪影,爸爸妈妈把我寄到外婆家。我把电影票随身带着,放在书包里,准备见到阿B哥时再跟他假装生气,让他赔我两颗大白兔糖。到了第四天,小叔突然来到学校,把我接走,说要带我回老家,我问他为什么突然带我回老家,连课都没上完,他说带我回去见阿B哥。

5

还没到村口我就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声音,远远地看到老宅的大厅里挤满了人,到处都挂满了白色的灯笼和帷幔,这种气氛告诉我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往大厅走去,我看见一张大大的黑白照,上面的人正是阿B哥,还是那个笑,笑得特别灿烂,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我一下子似乎明白了什么,脑子一片空白,小叔带着我走到一具棺木面前,一块白布蒙着一个人,我害怕极了,躲在小叔的身后,小叔拉着我的手,把我往前推了一小步,说:“这是阿B哥,阿B哥要走了,和哥哥道个别。”

“不,这不是阿B哥,不是我的阿B哥,他答应带我去看电影的,他有事还没回来。”我摇着头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给阿B哥换衣服时,找到的电影票,只剩一半,还有一半,还有一半,一不小心……和胸前的这块肉一起被生产化油器的机器拉了进去,我苦命的孩子……”小叔红着眼说道。我抢过电影票,挣脱开小叔的手,哭着向野外跑去,我一边跑着一边把电影票拽得更紧,深怕它丢失了,那一刻我深信这张红色的电影票是唯一的证据,因为哥哥从未食言,他一定会回来赴约,带我去看我们约定的这场电影。

我一个人躺在了山坡上,那是我和阿B哥常去的山坡,草依旧很绿,天空依旧很蓝,白云一朵一朵地飘在天上,一切都是从前的样子,这是属于我们的山坡,我们常躺在山坡上唱《走四方》,阿B哥不可能舍得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里他会去哪里,不,他一定还会唱着歌嬉笑着从山坡上走来……

这时,送行的哀乐响起了,我看见乌压压的一群人抬着那具棺木往对面山走去,但是我依旧坐着,坐在属于我和阿B哥的山坡上,我一直认为被抬上山的那具棺木里躺着的不是我的阿B哥,不是。人们抬着那具棺木越走越远,越走越远,眼看着送行的队伍就要消失了,我紧紧抓住那张带着血的电影票,猛地站起身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唱起了“走四方,水迢迢路长长,迷迷糊糊一村又一庄,看斜阳,走下去又上来,天不老地不荒,岁月长又长……”

6

现在是2017年,距离阿B哥欠我的那场电影已有20个年头了,这期间每年我都会看几十场电影,去十几个地方旅行,我要把阿B哥没完成的梦一起完成,因为我相信他并没有离开,他一直都在,和我一起旅行,和我一起看电影,只是换了一种形式:有时他是一颗大白兔糖,有时是红色丝巾,有时是一辆拉风的摩托,有时是半张电影票,有时是任何一个人脸上特别灿烂的笑,有时他存在在一首叫《走四方》的歌里……是的,他在,这世界只要我在,只要我还想着他,念着他,他就一直都在,和我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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