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重要的人,走了
年纪大的人似乎总挨不过冬天,因为天冷了没有机会出来走动,抑或,身体免疫力下降无法抵御身体和心灵上的孤独。
大风北啸,落雨成阵
阿公每天都要熬过漫长咳嗽的折磨,有时候咳得都不喘不过气来,像是对他余下岁月的警告,又是一个悄无声息的暗示。
在学校时,但凡有了时间就马上回家,去阿公的房间照顾他的衣食住行。他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从心了。我很喜欢照顾他的感觉,就像他小时候照顾我一样,方式没变,只是我们互换了角色。
岁月毫不留情的在阿公的脸上刻下了深刻的痕迹,他的脸如同一块枯萎的南瓜,两个眼球深深凹进眼眶里,双手只剩下干瘪的骨头。不过,他的笑容依然温暖,他的话语依然让我心安。
或许,他觉得这辈子没有什么遗憾了吧,看到我健康的长大,不似小时候那样处处受他保护。倘若他撒手人寰了,唯一就是觉得愧疚阿婆吧,没有见上二儿子一面,阿公的晚年身边只有我一个人,儿子们都不在身边。我知道他会想念,想念儿子们,想念阿婆,但他从来不说,阿公这一生里面很少麻烦别人,即便是亲人,他也绝对不愿意让儿子们耽误工作千里迢迢回来陪伴他,永远对我们都是报喜不报忧。可是那么坚韧又善良的男人,还是被时间和岁月亏待了。
岁月匆匆,似水流年,没有谁一生都不会老去,有风华正茂必定有老态龙钟的时候。
在我的记忆里,阿公总是拿着扫帚垫着坐在午后的晒太阳,他最开心的事最幸福的事就是一边抚摸着我的额头,一边给我讲他们过去的事。
和蔼的老人很慈祥,每每笑起来双眼都会弯成一条缝,像是两个挂在夜空的月牙。
多年以后笑容不见了
连同那熟悉的脸一并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阿公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的是阿公准备离开的那段日子,像个安静的老小孩,也不会和你唠嗑唠嗑了,白天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等待时间的到来,每天晚上都要忍受流泪的折磨,有时也会健忘,话说到一半后面的内容就忘的一干二净了,他不会埋怨的儿女们不陪在他身边,只会一个人默默地承受晚年无人陪伴的孤独。
一天夜里,清辉落了一地,竹影婆娑的窗外,圆圆的月亮如同玉盘,四周缠绕着淡薄的云纱,像是在提醒人们记得和家人团聚。或许是大限将至,或许是思念过度,阿公的话总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在月华流照的葡萄架下,他的泪依然流着,脸上亦挂满了忧伤。阿公那天和我说了一些匪夷所思的话:“帮我拿把伞来,你阿婆还在菜地里除草呢,等会下雨了,我们去接她好么?”
阿婆去世三年了,我知道阿公一直想念她,如今阴阳两隔,但阿公从来没有停止过对阿婆的思念,那位是他牵了一辈子的手一起走过风风雨雨岁月的爱人啊。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你走了,但爱还在。
岁月如梭两鬓风,流年胭脂眉间红。
在捋青丝浓雪染,不悔经年此相逢。
在阿公阿婆的那个年代里,牵了手就是一辈子。当我听到阿公讲到这些话时,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子挖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泛着红晕,两行热泪仿佛瀑布般从眼角决堤而出。我真的意识到阿公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或许过不了多久就撒手人寰去找阿婆,留我一人。
每每想到这里,我都很害怕
看到阿公沉稳地睡下了,我便过去握住他的手,一双含泪的眼扫过那张瘦弱又泛黄的脸,太多的心绪化作了千万不舍。但不舍又有什么用呢?人都是要死的,不论是谁都躲不过生死大限,我很想相信有迷信的存在,如果那样,或许可以生死轮回,起死回生。
夜色渐深,树影婆娑
窗外的清风肆意敲打着半掩的窗户,我们祖孙俩围着火炉面对面坐着,边询问我近来的事,千叮万嘱我一些事,生怕我吃半点亏。我一边听着,一边噙着泪花呜呜咽咽地答应下来,我抓紧阿公的手就仿佛抓住了全世界,那么温暖又那么厚实。
第二天一早,旭日刚冲破云层,阿公并没有想往常一样起来和我吃早餐,午餐叫他时只是匆匆地应我,催促我赶紧上学了。我一个人收拾书包,身后却没有听到像往常一样的呼唤:“阿婷,路上小心阿,你够不够钱,我送你到村口吧”
我一直相信阿公不会离开我太早的,即使世上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但也会在第二天旭日东升时烟消云散的。因为他曾经说过:“我八十五了,可我还没有活够呢,还没有看到阿婷长大成人,没有看到阿婷结婚生子,过上美满的生活,我不放心!”
然后,人生总是有那么多的遗憾,错过了就不可能在重来。当我准备去阿公的房间和他说我要去学校了时,看到破落的床榻上,一张枯黄如草木的脸,在半世浮萍的时光里,显得那么孤独又那么无奈,阿公的脸颊那么消瘦,脸色那么惨淡,仿佛一张未曾渲染过的白宣纸,我不敢惊动他,也不敢和他说再见,因为我真的害怕永远再见了。村里的邻居都过来看望阿公,我也越来越害怕了。
我恨自己多么没用阿!
这一次阿公没有坐在玻璃窗前了,而是平静安详地睡在堂屋的板床上,他没有了灵魂,连最后的呼吸也一并被喧嚣的尘世带走了。
我好想在和他说说话,好想再听到他唤我的乳名,好想在摸一下他的脸庞…可是他的胡子,眼睛,嘴巴早已不能动弹了,我摸着他的手,没有了一丝温度。
阿公,你真的要离开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