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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过的文化名人(二) 王安忆: 把我对世界的疑问写出来

2016-04-11  本文已影响643人  绛心
王安忆

王安忆是用一肚子的浪漫主义创造了一个世俗的世界。她每部作品的面世,总能吸引到密集的关注与目光。她很少重复自己,并且能快速干脆地把以前的风格甩掉。她的名字也一直成为媒体的宠儿。


见到名闻遐尔的作家王安忆,是在华中科技大学第六季秋讲·喻家山文学论坛众声喧哗——王安忆作品朗读及无主题对话活动上。

她身材修长、面容清秀、白色上衣,透射出沉着、干净、清朗。她的容貌没有给人太多的惊艳,但你能记住她的气质。个子比我想象的高,人比我想象的年轻,岁月好像从她身上滑过,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说话没有我想象的矜持。一直以为,王安忆应该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她精巧精致并且精于算计,不过她留给我的印象却是温和下面有一种坚定的东西,让我感到都市里繁华背后的生命力。她可以冷静也可以感性,可以繁复也可以利落,可以直率也可以收敛。

王安忆生在南京,长在上海,插队在安徽。现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

这里座无虚席,热闹至极,已不在是原来那个寂寞冷清,人烟稀少的咖啡厅了。200多位大学生读者各文学界友人一起聆听、欣赏了王安忆的无主题作品朗诵会。“也许这只是一句人人皆知的落后了的大白话,而我却知道,有不少人,甚至很多人并非为了自己的感觉,而是为了他人的观瞻而建设自己的人生与生活。因而窥察别人的生活与家庭,便成了我们生活的另一部分。”我在诵读王安忆的散文《关于幸福》。

王安忆就坐在我的对面,近在咫尺,她一直面色沉静,专注地听着,和蔼可亲,频频向我投来赞许的目光。这些不能不让人对这位著名作家充满敬意。

朗诵会还在继续,大学生们一波又一波争先上来,这跌宕的场景,让我想起昨夜解读王安忆关于文学生活的活法的灵魂密码。她说写作其实也是有劳动的快乐的,像我这种喜欢思想劳动的人,就是喜欢想象,而且想象的东西能够变得那么具体,我要写出一点和现实生活不大一样的东西,是特别快乐和享受的。

“王安忆是最有持久力的作家,她有很大的独立性,但她一直跟着文学潮流走,从不落后。”著名文学评论家陈思和这样评价她,“寻根文学兴盛时,她写出了《小鲍庄》。叙事小说露头,她写了《叔叔的故事》。当人们追求繁华上海旧梦,她以《长恨歌》尽领风骚。”

的确,王安忆是用一肚子的浪漫主义创造了一个世俗的世界。她每部作品的面世,总能吸引到密集的关注与目光。她很少重复自己,并且能快速干脆地把以前的风格甩掉。她的名字也一直成为媒体的宠儿。

从1981年发表小说《雨,沙沙沙》就奠定了她的社会知名度。渐渐地,她的作品一部接一部,题材和风格从不雷同,变戏法般让人目不暇接。近40年的创作生涯,她以《长恨歌》《桃之夭夭》等为代表的新海派小说轰动文坛,获得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法兰西文学艺术骑士勋章,她登上了一座座卓然独立的高峰。

王安忆不少作品表现了她对社会人生问题的深沉思考。她善于从平凡的生活中发掘其底蕴,抉微勾沉,纤毫毕现。笔墨素淡,情韵幽婉,因此也成为中国最有成就最有影响的小说家之一。

                                       “点击率时代”让文学变得虚无

咖啡厅里淡黄色灯光虽不明亮却很温馨,舒缓低回的音乐酿造了一种惬意的氛围。王安忆向咖啡屋正面的玻璃墙凝望,让她的身影看上去更加柔和。这样的午后,坐在藤椅里,喝上一杯咖啡,享受着片刻的清静。

无主题对话是从王安忆的文学创作展开的。当读者问起她的小说观以及她对当今年轻人的看法等问题时,她不是那种妙语联珠,口才滔滔的人,但她总能说出非常有意味有启发性的话来,令人回味。

“文艺青年曾经是份荣誉,如今年轻人对文艺青年的称呼避之唯恐不及,宁愿整天简单,乐呵呵地生活着,”一位戴着金边眼镜洋溢着满脸青春的大学生提问王安忆,“你如何看待这种时代变迁?”

“曾经和一位学者讨论过,过去的青年很压抑,像绍兴的鲁迅、周作人、秋瑾等人活得都很阴沉压抑,他们读了书,对现实不满意,所以他们不开心。”王安忆稍停顿了一下,“今天的年轻人开心多了,甚至多到有种奇怪的开心,如电影院里满场的爆笑。”她沉思了一下,“过几十年回头看,或许现在的这一代年轻人是最开心的一代中国人。但这种开心带着某种苍白,比如思想文化上的缺失和肤浅。”

想让王安忆虚构一些东西不如纪实那么容易。多年来,王安忆一直保持着本色,好就说好,不好也直言不讳。因此她建议当代青年应当学会读一些深沉的作品。

“我个人觉得,80年代中国的文学起步阶段是幸运的。”王安忆觉得,由文学批评负责评价作家的写作,一个非常健康、有生机的文学批评在同步进行,随时随地肯定作者的长、告诉作者短。那时的印量没有歧义,印量好的基本算得上是站得住脚的作家。

“在媒体介入之前,读者还是很耐心的,依靠自己的感觉和认识,慢慢读一本书,然后做出评价。”王安忆隐隐不安,像是嗅到了什么气息,“媒体一旦进入之后,立刻和出版社的营销结合在一起。这时反馈出来的印量也就不那么真实了,甚至会让人误入歧途。”

在人人追求成功的时代,文学也很难避免实用主义倾向,这也是最让王安忆担心的“点击率”阶段。曾经,读者和作者的关系有点像知己。这一批人喜欢你的书,另外一批人喜欢他的书,之间的关系是隐蔽的。而现在的点击率让这之间变得直接了。

对于“点击率时代”,王安忆庆幸自己不是生于这个时代,也早已拥有相对稳定的读者群。最初的写作中,作者有许多经验和欲望想要让读者了解、分享,最重要的传导个人价值。而现在,一切都变了,作者只迎合吸引读者眼球。

在这么一个无节制非常敞开的环境下,“我们每个人都恐慌。文学似乎变得非常虚无,似乎不知道文学是什么。我现在都怀疑一个年轻的写作者是不是真的热爱文学。”王安忆的担忧,也引发我们的思考,在巨大的量中出现了质的变化,这个时代的文学空气比较稀薄。

                                             我跟张爱玲不一样

曾几何时,王安忆这个名子成为海派作家的传承。而《长恨歌》的问世则让王安忆的名字频繁的和张爱玲这几个字拼接在了一起,似乎更验证了这两个不同时代上海女作家之间难以磨灭的关联。

“我和张爱玲有本质的不同,我和她的世界观完全不同,张爱玲生活在一个末世,生活人生总是在走下坡路,她很灰暗,而我生活在一个朗朗乾坤,我和她背景不同、时代不一样、两个人的性格也不一样。”对于海派作家,还是张爱玲传人,王安忆都是比较抗拒的。

上海的繁华和历史沉淀,造成了它独特的海派文化氛围。这也是王安忆作品中最优雅、最有色彩的一些风景。她作品中散发出来的浓郁的上海风情与上海味道令人印象深刻。

王安忆的名字里这个“忆”字,也让她与上海和记忆有太多的瓜葛。“文学精神对一个城市很重要,文学会提高一个城市的格调。”也许正因为如此,王安忆的作品多以上海的经历、乐趣为主体意识,付诸笔下。她给自己定义的那个词“思考”,大部分被轻轻的渗进她的文字里。虽然她生在南京,但血液里流淌的还是上海。

王安忆心中有着特殊的上海情结。在《南陌复东阡》一文中,王安忆写道:“身在其中的城市就是这样,被自己的生活覆盖着,无论怎样拉开了距离,站在制高点,其实看来看去看到的,还是自己的内心。它的外部的光华,总有一些熟腻的庸俗气,还有一些戚容,这都是生活胭染的。”我想,上海对于王安忆的意义,绝非“故乡”一词可以概括,也并非一个写作资源可以解释。

上海历来是中国文学重镇,鲁迅、巴金、张爱玲等文化名人都曾长居上海,形成持续的文学影响力。这中间,张爱玲的上海是喧闹和华丽做成的,她天生就知道怎么描述,所以随心所欲;而王安忆的上海则是弄堂的寻常人家,是老上海,写的是上海骨子里的媚。

她可以在《长恨歌》里一句连缀着一句写尽了女人骨子里的柔软,连阴暗都写得那么缠绵。但也可以在《姊妹行》里用干净的尽可能不带修饰的语言描写两个女孩在如花岁月里被折下的故事。我看完,再看,感觉确实与张爱玲有所不同。

上海的世俗生活在她的笔下,被演绎出活色生香。她把日常生活的精致繁杂表现到精妙,上海的气息由弄堂、流言,甚至由某个女人婀娜的步态弥漫开来。在王安忆看来,这沪上的清雅就杂在这俗世里面,沸反盈天。虽然写的是这琐细的市井生活,她的笔下却时常透出她对人类生存现状的关怀与思考。

在作家中,我认为王安忆更像个艺术家,用自己的灵心慧眼和巧手,编织出一幅幅气韵生动的精美的艺术品。她似乎有一种点石成金的本领,哪怕是很琐碎很庸常的事,在她笔下也成了审美的对象。在艺术的天地里,她不知疲倦地遨游,上穷碧落下黄泉,既能大起大落,大开大合,又能小桥流水,和风细雨。

无论是过去文学热的时候还是当下纯文学淡的时候,王安忆一直没有受过读者的冷落,就源于她不管外界如何喧嚣,始终能严丝合缝地裹住自己安守宁静寂寞。她一向觉得写作是诉诸内心的,慢的写作追求与生活节奏,让王安忆的日子生出些许的诗意。

                                               挑战自己的野心

“他因为一场意外的大火丧失赖以生存的根本,被迫逃离林窟,重新走进久违的尘世烟火,进一步继续着人类的文明进化之旅。于是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再度涌入他的生命……”

这的我在王安忆长篇小说《匿名》中看到的几行字。我酷爱她的文字,她的小说安放了我许多快乐的时光。但是这部作品一改她原有写作风格,王安忆用平等真挚、充满静穆的慈悲的语言方式,向我们展现了一个充满苦难亦充满温情、充满缺陷亦充满灵性的奇情世界,写出了小人物间的邂逅与离别、歌哭与欢笑。

“《匿名》在接受上的危险可能是读者会中途放弃,不与我死磕到底。”这是王安忆整个写作中心情最复杂、最跌宕起伏的经历。她希望这困难能以价值获得补偿,即艰涩之后能有所快乐。

“具有挑战性的精神,中国找不出第二人。”被王安忆视为思想与文学知己的陈思和这样肯定了王安忆。一般作家会延续自己的审美趣味,按照读者喜欢的不断地复制。但是王安忆在跟自己较劲,所以她选择的道路也越来越复杂。

《匿名》整体呈现的是一个与现实和日常保持了相当距离的故事,带有很强的抽象性和形而上。她暂时或部分放弃了熟悉和舒服的写作方式,所以写得很挣扎,精神上消耗极大,是写得最用力的一次,也因此对这种“冒险”多少有些忐忑。

每一次写作其实都是一次冒险,否则也不吸引人去做了。冒险在于不知道前景如何,到达目的地有多远,能否渡你从此岸到彼岸。所以开始之前就要掂量,这一颗种子有没有足够的能量,又有没有准备好丰饶的土壤。魅力之处不在于无法估量前景,倘一目了然也就没有兴致了。

《匿名》是王安忆内心思辨的过程,但对她本人而言,作品中潜藏的对于世间万物的好奇心似乎更有意思。也可以看出王安忆对这部小说的期许,按她的话来说,“是一次巨大的野心。”

对大部分作家而言,阅读和写作是不能脱离的生活状态,而从中如何进入属于你个人的写作、属于你个人的美学?王安忆认为,这个问题不但在她多年的创作中没有解决,而且更难解。“越是觉得世界奇妙、妙不可言,越会发现小说的形式跟不上。”

在写作长篇小说时,就像汪曾祺所说“长篇就是把你不需要说的话说出来。”因此,每一个合理性都必须要考虑,都只能老老实实地写出来,有贴肤之感的生活细节。这种细节里有着结实的生计,和一些放低了期望的兴致。

王安忆靠着刻苦与韧性,在文坛撑起了属于自己的一片晴空。她在写下每一行文字的时候都不经意地成为这个时代的代言人,而在和这个时代对话。每一句话都是一个佐证,让你看见这个社会里最为敏感的一群人,对于中国对于世界的观照,每一丝每一缕地变化透过她变成铅字向我们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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